刚淘好的粳米倒入砂锅小吊,还没有来得及添上水,霍瑾瑜那屋里响起“砰”地一声,好像是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江轻舟顿时一个激灵,院子里,张明石听到这动静,正在抛麻绳往桂花树枝干上套的两只手一僵,甩手甩了麻绳。
一老一少前后脚跑进霍瑾瑜那屋里,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渣渣和水渍,张明石拔高音量朝霍瑾瑜吼道:“你怎么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一醒来就折腾。”
霍瑾瑜充耳不闻,张口就是:“手机。”
“手机有辐射,你的眼睛现在不能接触手机……”
“我爸妈是不是出事了?”
霍瑾瑜厉声打断张明石随口敷衍他的借口,好几年不曾开口说话的嗓音,骤然提音,十分的尖锐刺耳。
张明石戛然无言。
猜测得到证实,霍瑾瑜只感觉眼前一黑,然后一口气没能喘上来——
头一歪,眼一闭。
“霍瑾瑜!”
江轻舟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过去,微微抖颤的指尖探向霍瑾瑜的鼻息。
……还有气。
随后又给霍瑾瑜把了脉,发现只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惊魂未定的一颗心才落回实处。
张明石也给把了脉,松了口气似的道:“晕了也好。”
江轻舟赞同,刚才他真的有被霍瑾瑜那副目眦欲裂的模样吓到,双眼猩红,表情狰狞好像要噬人的猛兽,匆匆扫一眼都让人止不住心生凉意,毛骨悚然。
“这小子,睡了几年,臭脾气不减反涨,怕是有的折腾了。”
张明石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瞅着满地的玻璃碎片,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看看,这才刚醒来,就开始摔杯子。”
要是让那小子知道霍家已经没了……停停停!不能想。
张明石愁容满面,眼看着腰背都弯曲了下去。
江轻舟清理干净地上的玻璃碎片,之后又用拖把拖了一遍,听到张明石的那声饱含了许多地叹息,回头轻声道:“只是摔了一个杯子而已,我倒是情愿他这样折腾,也不愿他一直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
而且霍瑾瑜刚才摔杯子的行为,明显是想制造动静,让他们过来。
“师父,该高兴才是。”
“是是是……是该高兴,高兴才是。”张明石一叠声道,日日夜夜盼望的可不就是这一天,所以又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江轻舟点头,坚定道:“只要渡过去,我相信,他会浴血重生。”
张明石神情动容,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微微有些浑浊的双目,望着江轻舟时还闪烁着泪花水光,低声喃喃道:“小江,瑾瑜能认识你,是他的福气。”
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类似的感概,江轻舟现在都已经习惯了,走过去托着张明石一只胳膊,把不能熬夜的老人家往隔壁房间送,边走边说道:“师父,已经深夜了,你快回去睡吧,霍瑾
瑜这里有我看着。”
这一看,就是一天。
霍瑾瑜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人才幽幽醒来。
一开始,江轻舟还没有发现,因为这一次霍瑾瑜醒来后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反而悄无声息暗自闭目养神,期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他自己则端坐在书桌前抄写医案,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病床的方向。
后来还是他觉得屋里光线昏暗,起身去开灯,顺道再给霍瑾瑜把个脉,然后——
和倏地睁开双眸的霍瑾瑜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一个不言,一个不语。
互相足足瞪了有几分钟,好像是在无声比赛一种《瞪眼不说话》的游戏一样,两人默契得很,一时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江轻舟能沉住气,但是霍瑾瑜最终没能沉住气,败下阵来。
“我要上厕所。”
短短五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江轻舟快速眨了眨眼,轻轻哦了声,身体没动,只说了句:“你上吧。”
霍瑾瑜动了动手指,手臂刚抬起来一截,转眼又无力垂了下去,江轻舟慢半拍反应过来:“你是要我扶你去卫生间上,对吧?”
那不然呢?霍瑾瑜眼中明晃晃闪过这排字幕。
江轻舟读懂了,呃了又嗯,委婉道:“你睡了四年,四肢这会儿还比较僵硬,不太适合下床走路。”
“根据我过来人的经验,还需要卧床一周左右才会有力气下床。”
“……”霍瑾瑜咬牙,脸整个涨得通红,“你要我在、在……”
似乎是看出来霍瑾瑜难为情,毕竟已经不是毫无知觉、没有意识的植物人,江轻舟自然能明白霍瑾瑜此时心里的别扭,安抚道:“你身上穿了成人纸尿裤,放心上吧,不会弄脏床单。”
这话,不说还好。
只听一声“咔嚓”——
霍瑾瑜当场裂开。
耳边重复不断,反反复复单句循环江轻舟刚刚说的那句“你身上穿了成人纸尿裤”——
为什么他要睁开眼。
为!什!么!
安安静静,佯装自己还是植物人不好吗?
江轻舟看霍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