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安歌定了定神,直直看着苏子行。
“我只问你一句,你将离大夫当成了什么人,又将我当作什么人?”她的眼睛依然红肿,此时也分外晶莹。
“公主这话问岔了,臣自然将您当作至高无上的公主。至于若舟,她是我什么人,就不必公主过问了。”
冀安歌眼中的晶莹顿时化为一滴滴眼泪,簌簌往下掉。自己是公主,离大夫是若舟。
她抿着唇,迟迟不发一言。过了许久,她才又道。“难道往日种种,皆是假象?你之前进宫,总是会在重华殿待很久,直到我来了,你见了我一面才走。还有,你总是有意无意向皇兄打听我的事,你不是对我有意是什么?”
苏子行一脸漠然地看过去,语气生冷如铁。“公主何不换个思路想想。臣在重华殿待很久,是为了和陛下议事。并非为了见公主一面,而是公主来了,臣再待着多有不妥,只好尽早离开。还有,臣何时向陛下打听公主的事?皆是陛下在臣面前提起公主。若不信,不妨回去求证一番。”
苏子行的话丝毫不近人情,将冀安歌心里最后一丝侥幸打消。
是啊,她扪心自问,好像自己每次一去重华殿,苏子行就要离开。
虽然他未曾明说,但很明显是不愿与自己都待在那里。
冀安歌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她不愿这么想,便一直诓骗自己,他是想在重华殿等到自己。
她给自己画了个十多年的梦,如今这个梦被苏子行无情地戳破。
可她心有不甘,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我是冀陵国的公主,权势、样貌、品性,自认为都还拿得出手,你为何就是不看我?”
身为公主,问话问到这个份上,也是抱着全然不顾自己脸面的决心。
“她有哪里值得跟我比的?你为何愿意对她好?都不看我一眼?”
苏子行的脸色垮了半分,语气比方才更加不善。“公主问出这句话时,便与臣不是一路人。臣若喜欢一个人,必然不会考虑这些。而臣的心仪之人,也一样。”
冀安歌呆愣了许久,还在想着苏子行的那句话。心仪之人……他是说,离若舟是他的心仪之人吗?
自己十年的情意,抵不过别人半年的相处?她不知是自己的过错,还是苏子行心肠冷。
“今日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臣本不该多言,但公主为了陛下和太后能和睦相处,处处奔走,两方周旋。说起来,这朝局稳定,也有公主的一番力。从这点来说,臣也敬佩公主。”
冀安歌神色一动,看向苏子行。
“公主是冀陵国的皇家儿女,与寻常女儿不同,心中所想不该是儿女情长,当是家国百姓。臣以为,公主此前奋勇去了越阳,为陛下寻医,这件事做得很好。公主有勇有谋,未来自当有好男儿匹配,但并非臣。”
苏子行言罢,对着冀安歌深深躬身,动作郑重而疏离。
冀安歌不由后退半步,神色有些恍惚。
方才苏子行的一番话,还在她耳畔萦绕。苏子行说她有勇有谋,说敬佩她。说朝局的稳定,有她的一份力。这些本是她分内之事,苏子行却能看到。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还有这般好的一面。
冀安歌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那是以往不曾注意过的内心某个角落。
她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门口。落日挂在西边,透出淡淡的余晖。
冀安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掩去了刚才的委屈和卑微,微微将头扬起。
是啊,她是公主,是冀陵国最有权势,也当身负某些责任的女子。
忽然之间,她想通了很多。冀安歌回头,虽然眼角还挂着一滴眼泪,但她极力保持着微笑。“司命大人说得对,还望大人日后多为陛下效力。”
苏子行深深松了口气,他郑重拱手,提高音量。“臣恭送公主!”
冀安歌走了,背影还算体面。
且说离若舟和柳无枝回了篱院,却在距离篱院大门还有数步远的地方,看到了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
而篱院的门房,既不驱赶马车,也不迎接马车上的人。
柳无枝看到后,亦是满脸为难。
“来客人了?”
“这是相府的马车。”柳无枝叹了口气,已经猜到了马车内的人。
离若舟也下了自己的马车,她步行到那辆马车跟前。与此同时,那辆马车的帘子被拉开,一位妇人从里面下来。
那妇人衣着不算华丽,却不难看出清贵之气。
她的眉眼很是好看,脸上除了眼角一丝微不可察的细纹,并无显老的样子。再细细望去,竟与初九有几分神似。
只这一瞬,离若舟好像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妇人同样打量着离若舟,目光对视之后,缓缓露出浅浅微笑。笑容很是柔和,又有几分欣喜和试探。
“你、你便是离大夫?”妇人的目光又从离若舟的身上,转向宅子的门楣,落到了“篱院”二字上。
那两个字迹,妇人同样是万分熟悉的,正是出自她亲生儿子之手。
“我是。”离若舟尽量保持着语气上的松缓与温和。
柳无枝轻咳了一声,“这位是相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