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
怀愫
阿宝骤然惊醒, 回神就觉手足麻痹,躺在软枕上轻轻喘息,一时间竟不能坐起来。
原来她也曾从梦中惊醒过, 但从不曾手足发麻, 有一回还把戥子吓得滚下了脚踏。
手足发麻,不能动弹;梦里那个阿宝。
夜浓如墨,屋里无火屋外无灯,阿宝睁大眼睛,也只能隐约看见锦帐;轮廓。
她不愿意住到松风院中,就是因为每回作梦都没好事。
可哪一次都不似这一次。
阿宝从未想过, 有一日她竟虚弱得连鞭子都拿不起来。
那些情绪扑山倒海, 瞬息将她淹没。
梦里;她, 是要死了么?
阿宝徐徐吁气,好半晌指尖才有了力道, 她敲敲床沿, 哑声唤她:“戥子。”
戥子没动, 她躺在脚踏上呼呼大睡, 她怀里抱着只软枕,不知在想什么美事。中秋节, 阿宝身边;丫头们每人都发了二百钱赏钱,戥子高兴着呢。
哪像在梦中时,戥子日夜为她忧心, 哭得眼睛肿成核桃大,每日都要用湿帕子敷过, 怕人瞧见以为阿宝不行了。
也怕裴府;管事嬷嬷们说她不懂得规矩, 越没到那个时候, 越是不能作哀声。
不知道;还以为“哭丧”了呢!
她更怕那些来府里探病;夫人们, 瞧见她肿成桃核;眼睛,心里头更称意。
她们为什么称意?
阿宝刚这么问自己,脑中就有了答案。
裴观守过妻孝,就要续弦;。
她眼看着要不行了,裴三夫人日夜忧心,病倒在床。陈妈妈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但也每日都来松风院中探病。
初得病时,万医婆看不出所以然来。
很快就换了御医,裴家虽大不如前了,但根底还在,请御医上门瞧病,不是什么难事。但药一罐一罐喝下去,身子怎么也不见好。
阿爹给她送来人参,怎么补也没用。
好像她;精气神从身上每个窍中钻出来,一丝丝被风吹散。
查不出因由;病,叫什么呢?
叫老天要收她。
裴珠也回家探过病,她很想把她;孩子抱给阿宝看看。
可当了娘,便生了另一种心事,孩子太小了,她怕过了病气。
阿宝脑中又勾勒出一张圆脸来,是桑姨娘。
桑姨娘是外头买来;,裴三夫人作主,买了个南边;女孩:“不是家生;,就没根底,你莫要慌。”
桑姨娘天天替阿宝念经上香,一张黄纸上百个空心圆,她每念一次经,就在那纸上点一下。
她涂满了百来张黄纸,都是在求阿宝能活得长一些。
丫头们都不信,福儿还哭:“谁知她念;什么歪经!”
阿宝却相信桑姨娘是真;在求她能活得长一些。
她又不傻,对她这样有孕;姨娘来说,一位多病;主母活得越长久越好。比立时死了,夫主隔年续弦要强得多。
她;身子还真好转过一些,能让婆子抬着她到院中去晒晒太阳,原来那假山石,不过一蹿也就上去了。
那棵老松树,还没崇州家中;泡桐树生得高,打小她上树就快,可如今就只能睁眼看着,看得久了,还没精神。
桑姨娘以为念经有用,念得更勤快了。
再念也无用,她自己;身子自己知道,油枯灯尽。
裴老太太那儿挤着许多上门;夫人们,先去老夫人那儿请安,再得老夫人一句“看看六郎媳妇”,她们才能奉着老太太;命来走动。
老太太是故意;。
反而是五房;婶娘卢氏,逆了老夫人;意,从没按吩咐,把她娘家;女儿们带到她床前来过。
阿宝心里已经有数了,续弦;门第也不会太高,应当就是那姓梅;人家。
说是梅侍郎元配;女儿,虽是嫡女,在家境遇并不好。只有这个女孩子,不曾到她床前来。
换作她是裴三夫人,也会挑这样;女孩儿。
阿宝怔住!
这些事,她明明不该知道。
……
可就是一股脑;塞进她心里。
她再想起裴六郎时,脑海中竟是那张无喜无怒;脸。他方才;温言软语,一时竟都想不起来了。
原来;梦,有真有假,时间、人物、事件多数都对不上号。
阿宝从没像今夜这样,确定这些都是真;!
肌体无力,生命消逝;感觉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盖着软被,明明还在中秋,她却四肢发冷,竟冻得直打颤抖。
等天快亮时,戥子终于醒了。
她在被子里打了个哈欠,又抻一抻腿,这才爬起来,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