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次轮回,每一世,他都毫无意外地死在这场劫难中,每一次虞焰都从重生之阵中将他的尸体带回问心秘境,安置在陨土垒成的墓穴里。
他躺在绽放的莲花中,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他的双眼再也没睁开过,不会唤他一声“阿焰”,也不会抬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笑着同他说话。
……那根本不是睡着了。
楚漪死了。
禁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虞焰便自欺欺人地在执念之地中封印自己的记忆,一次次地同楚漪“重新来过”。
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样被当头棒喝,骤然惊醒。
这一次,楚漪留了句和从前不一样的话。
他说:“阿焰,我冷。”
他说:“你忘了吗,我已经不在了……”
虚幻的泡影,在无数次执念的拥抱下,艰难地生出了一抹意识。
是属于真正的楚漪的。
可那也仅仅只是一抹意识,连尘埃大小的灵魂都算不上。
虞焰却在悲恸后,生出新的希望。
幻境消弭,他怀中的楚漪也化作流沙,湮于微风中,他还维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唇角微勾,恍若大彻大悟。
“我想明白了……”
“师尊,你等等我……”
周遭一切,犹如褪色的幕布,露出苍白的底色。
幻象褪去,黑色轻铠消失,年轻的魔尊不再,恢复成境灵的模样,褴褛衣衫,长发未束,虽是青年模样,面容却极疲惫。
眼角眉尾有一道擦伤,那是仓灵射出去的箭造就的。
伤在凤凰手下,并不意外。
他虽活了数万年,修为比之仓灵不遑多让,却终究只是半神,只因他自己不愿晋升,对弈时便落了下风。
虞焰并没有为难奚玄卿和仓灵,他甚至对二人道了句谢。
那点微如尘埃的灵识,被虞焰攥在掌心,捂在怀里,不肯撒手。
他抬眼看向两人:“我知道你们想找什么,重生之阵开启时,我能感觉到,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几个生命的痕迹。”
仓灵急道:“对对对,还有一个人!”
怀渊!
虞焰皱眉:“一个?不,除你们之外,还有四五个人,他们之中有的并不完整,有的算不得人。”
仓灵讶然,奚玄卿也皱紧眉头。
并不完整的那个应该是安是愿,算不得人的又是谁?
虞焰道:“我会送你们过去,但你们最好速度快些,早点离开。”
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朝烟雾缥缈的远处走去。
隔着匿声的风烟,仓灵开口喊道:“你要去哪儿?你不出去吗?”
一阵刺目白光闪过,虞焰消失在视野中。
紧接着,苍白无边的空间中浮出一面水镜,水镜之中,是醉仙山的莲池竹屋,一抹白色身影盘膝端坐在莲池前,膝上一把七弦琴,指
尖轻抚,琴音杳杳。
一曲终,白衣青年抬眸,朝莲池另一端望去,温柔如水,眸光含笑。
他轻轻唤了声“阿焰。”
道了句:“你回来了。”
蜿蜒曲折的水桥那头,一抹灰色褴褛衣衫褪去,换作翠竹色的弟子服,长发已成高扎的马尾。
隔桥相望,他亦笑了笑,眼底熏出泪花,喉咙疼,哑得厉害。
“嗯,我回来了。”
境灵将自己彻底封印在那个幻梦里,永远留在那个虚幻世界中。
楚漪给他的神骨,被他碾磨成灰,点燃织梦。
随着神骨里属于楚漪的最后一缕气息燃成袅袅香烟,虞焰眼前的楚漪终于不再是虚幻。
他活生生在眼前,会笑,会倦,会怒,会无奈,会叹息,也会……怜爱他唯一的徒弟。
“若无神骨,虞焰肉体凡胎,做不了境灵,也没办法继续活下去。”奚玄卿盯着水镜中,恍若重新活一次的两人,眸色愈发暗沉,“楚漪残存于世的最后一点气息都在神骨中,等骨香烧完了,他,和他,都将不复存在。”
这是……他和他的最后一场梦了。
他们终于可以从头来过。
而不是一次次重复绝望的梦,一次次体验生离死别的痛。
这里没有魔种,没有神骨魔脉,也没有那么多隔阂与悔恨。
有的,只是抚琴的谪仙,舞剑的少年,是少年做的一道道烟火气浓重的小菜,是青年一针一线为徒弟缝补的衣衫,是长夜尽头的天明,是黄昏来时,映上竹墙的两道紧挨的斑驳身影……
他们会在骨香燃尽的最后一刻,相拥在独属于他们的世界中,一同睡去,再也不醒。
水镜模糊,浓雾迅速袭来。
“境灵要送我们去怀渊的执念之地,仓灵,抓紧我。”
奚玄卿恍然明白过来,伸手朝旁边一捞,他速度并不慢,却捞了个空。
仓灵在他眼前消失,他自己也一阵天旋地转,目不能视,大约七八轮呼吸的时间,包裹身周的凛风散去,白茫茫的一片重新有了色彩。
眼前是一座座高墙碧瓦,气势恢宏的宫殿,占星高台巍峨屹立,飞檐玄鸟振翅欲飞……
他旁边是一座观赏石山,锦鲤跃出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