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远去。
崔近月在这几年里已经很了解林夫人了,她的确能用自己的命来换女儿听话,可只要崔近月出了林府,那么在听到她也出事的消息之前,林夫人都是不会有事的。
她已经大致明了,原身在十三岁这年经历的事了。
父亲和哥哥们都战死,母亲只剩她一个孩子,她若不放弃习武嫁人生子,让母亲把自己当成活下去的养料,还能如何?
可惜锦衣玉食平不了她的桀骜,安稳适意消不去她的遗憾,这才有了崔近月的到来。
她比原身更强的,除了武功,就是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所阻。
宵禁还未开始,崔近月很容易就出了城门,在官道上疾驰。
快到去西北必经之地的一处凉亭时,就见一辆马车并仆从候在一旁,亭中有人坐着默默发呆,闻声立即起身唤她名字。
崔近月勒停马儿,今夜月光明亮,映得此人俊美无俦的脸上一片冷白。
正是魏霖。
他出了亭子,满眼肃然,“我就知道你会去。”
他这几年无论是心性还是智谋都长进不少,颇有算无遗策的风范,然会猜到崔近月的打算,也是对她熟悉之至了。
崔近月翻身下马,“你有话要说?”
魏霖身着文士白衫,外披黑色大氅,两处袍角都沾了些化雪污泥,想见来的时候也很是匆忙,什么仪态都顾不上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卷轴,“这是我今日查阅一些典籍后绘制的地图,希望对你能有些帮助。”
崔近月接过,展开卷轴略看了看,竟是从啸风关到蓝沙天坑附近的地势图,标注详细,一目了然。
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魏兄,谢你费心,无以为报。”
魏霖却叹息一声,“其他的我都帮不了你,我只是猜你一定会去救你四哥,天坑之地万分凶险,你一定要小心。”
崔近月点点头,“我会把他带回来,无论生死,都要归家。”
魏霖看着她比自己稍高一些的身量,又单薄至极的肩膀,心中钝痛,“待你平安归来,我还在此处等你。”
旁的话,他已是说不出了,千霁才十三岁,可林家成年男儿皆战死,林四郎生死不明,他难道能请求她别去边关,别去蓝沙天坑吗?
他只能选择相信她武艺高强,便是千军万马,也能从中杀出来。
崔近月看着这位挚友,极是江湖气地抱拳与他一拜,便转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向远处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她身后飞扬着的素色斗篷就与黑夜融为一体,再寻不见。
魏霖注视着远方,拢了拢大氅领口,忍不住叹息一声,在寒夜中,恍若幽魂轻鸣。
盛天与西北啸风关相隔接近五千里,崔近月只一人,没有沿途驿站全力配合的传令兵高效,只能每日睡两个时辰保存体力,其余时间都用来赶路。
白焰是万一挑一的良驹,却也有些经不住这样巨大的消耗,崔近月只能尽力安抚它,让它不至于撂蹶子。
去西北的路上,有热闹的城镇,亦有秀美山水,崔近月却都不入眼,她知道,她早到一刻,林昭活着的希望就多一分。
她这几年将自己的武学融会贯通,实力已有本尊的三成,便是龙潭虎穴也闯得,并不惧令人闻风丧胆的天坑。
这样日夜兼程赶路,崔近月终于在第六天,窥见了啸风关的一角。
如今为了抵御敌军,啸风关已经禁止通行,崔近月不得不饶了一段路,自一处荒僻险壁出关,朝蓝沙天坑而去。
魏霖所绘的地图在这时果然派上了大用场,不仅标注了啸风关外的重要地点,还指出了往天坑最便捷的一条路。
即便如此,崔近月也又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真正靠近了天坑所在地,其中艰险自不可表。
蓝沙天坑地势奇特,悬崖峭壁延绵百里,踏错一步便会粉身碎骨,当地人称其死亡天坑,轻易不会靠近。
林昭如果真的陷到了天坑里,除非有人来救,否则是出不来了。
西北前几日落了场雪,许多痕迹都因此而模糊不清,崔近月只能勉强辨认着行路。
呼啸的寒风一刻未歇,如同不散的怨魂在嚎哭。
崔近月恍然间,闻到了属于死亡的味道,她神思一震,立即加快了速度。
尸体堆出来的血腥味,即使被冰雪掩盖,也依然浓烈。
蓝沙天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