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反正阿澜,厉害得很。
他静静地在蝶家里那个屋子里住了半个月。
连摔下山崖时脑袋上的伤都治好了,至于本来就没事的嗓子更是在蝶各种草药鼓捣里,慢吞吞地也跟着“恢复”了。
他自小就闻药味,还和二侄子一起天天在墙根倒药,实在不想多喝一口。
直到某天,蓝裳上坠着繁复银饰、脖颈上也带着同样的宽环项链的蝶走进来,手头拿着块木板,上头歪歪扭扭写着汉字:你叫什么?
跟杞人忧天、讨厌外来者的祭司不同,他似乎对自己捡回来的人很感兴趣。
沈泽坤懒懒地写了自己的名字:“坤。”
“……坤?”跟着祭司偷偷学了大半月官话的青年再度露出那好看的酒
窝,然后指了指自己,在木板上写了个“飞廉”。
什么嘛,蜚蠊,不还是蝴蝶。
沈泽坤动了动鼻子,从他身上那些混合的药草味里,辨出一点属于乾元的信香味道,不知道这苗人都怎么起名——
不过后来,他见到了那漫天飞的黑蓝色凤蝶。
才搞明白原因。
原来这苗寨里,拥有天赋的养蛊人,继承的都是这些象征物的名字,他们没有自己的姓名,死了之后,也不留自己的身体,而是分解成这些蛊虫,四散在天地间。
他后来见过此生所见最壮阔美丽的蝴蝶飞舞。
……
总之,在飞廉对官话学习的热情里,沈泽坤再度生起跟禁军汇合的想法,而不曾出过山的秀气小乾元好哄得很,又有谁能抗拒沈家最温柔的地坤这样柔声哄呢?
——当年沈惊澜她娘都没扛住,每次听见小叔的哭,必是要抄鸡毛掸子和棍子的。
他们二人一同出了山寨,一路遇到各种凶险,都靠飞廉这小伙子解决,而最难解决的危险,却来自沈泽坤。
他到了信期。
本来小伙还惊慌不已,知道他身上有其他人的印,怕他死在这还没走出的黑山里,谁知沈泽坤虽然潮热红了脸,却咬牙切齿地把单纯不已、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青年衣领拽过:
“咬我。”
他说,“用你的信香,把之前的……盖下去,倘若你不想我死在这里。”
青年震惊地看着他。
然后听见了沈泽坤的下一句,“咬重一些,我需要很多,你懂吗?”
再后来的故事。
难免重蹈世间的悲剧覆辙,毕竟日光之下,哪有新事?
一生没有走出过大山、也并不知道这个眉目总是含情,漂亮得不得了的中原人养了满后院的门客,单纯不已的小蝴蝶,自此就认为他们俩已是情人关系了。
沈泽坤没吭声。
因为他觉得这小蝴蝶挺好用的。
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虫只要不是爬到他身上,他都觉得挺威武霸气的……当然,也不光是这方面的好用。
总之,小蝴蝶就被他一路连哄带骗,拐着成了他的保镖,将他送到了大宗禁军可能在的城市里。
沈泽坤那时候想,等自己和大家汇合了,一定会和他解释清楚,他会道歉、会满足对方提出的所有要求,因为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他形势所迫利用且欺骗了对方。
不过他没有等到那个道歉的机会。
刚和禁军汇合,就遭遇了土番人的围城,而且对方不知从哪里收拢了一位实力很强的苗人,让城中寸草不生,遍地毒虫,连他也没逃过。
那只小蝴蝶很生气,用苗语骂了些什么,又摸着他的手腕,打量了很久他的脉,走之前眼神不舍、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只跟他说了很奇怪的两个字:“别生。”
-
后来沈泽坤在病中被人扶上城墙,想看看外头究竟如何了,是否能等到附近州县驰援的厢军。
他确实等到了。
是在漫天如飞雪,漂亮的黑蓝色凤蝶掠过里,看见的行军影子。
沈泽坤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蝴蝶,不过他很恍惚地想,自己曾经在出黑山时,见过总是从山谷深处飞过来,停在飞廉指尖的蝴蝶。
……可是没有这么多。
太多了。
多得他看都看不过来,眼睛里装也装不下,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痊愈、平叛又回到永安的,后来他总是在梦里见到那大片大片的蝴蝶,没有一只能让他抓住,等他再回到国公府,莫名懒散的休养中,某一日,他发现自己的肚子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