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脉正在异变, 任何人都能够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鞋底陷入地面,所接触到的是黏腻而富有弹性的质感。嶙峋树木一棵棵矗立在黑雾中, 枯萎的叶片轻轻摇晃, 令人联想起腐烂的内脏。
灰黑色的鸟兽飞在半空中,谨慎地指引道路。这次他们并没有从之前发现的悬崖前往祭坛,而是绕了很长一段路,前往山的背面。
按常理来说, 行走这么久早已应该见到曙光将至。但在流散的黑雾中, 光明的到来被无休止地拉长。当迦南等人绕过半山腰, 踏入山林的背面时, 迎面连一丝风都没有。暗红色的土地上站立着一个个身影, 黑暗中的面容晦暗不清,形容整齐、势如军队。一双双枯竭灰白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来者, 好似寂静的坟冢。
迦南终于知道除了祭祀材料, 剩下失踪的地精们都去了哪里。
最前方是身穿铠甲的巨魔守卫,强大的抗魔性与再生能力让它们成为军团中不可缺少的盾牌。其后是手持刀剑的大地精战士与游侠, 弓箭手整装待发, 随后跟随的是数以万计的绿皮。这支仿造兽神旧制打造的军队立于荒原之上, 凶悍厮杀之气扑面而来。
动物们本能生出畏惧,情绪变得焦躁不安,但在【天国】的安抚下,它们很快冷静下来。皮卡复杂地看着这些同族, 知道它们已经不能称之为活物。
“将【伪装】戴上,不要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
祭司说道, 他继续向前。皮卡紧随着他的步伐,手忙脚乱地将面具戴到脸上,隐隐有些不安:“大人, 其实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些东西,就像是你曾经说的那个未来一样,我——”
未来真的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杀人怪物吗?
“如果你想,那就只会是一个噩梦。”
迦南步伐不停,带领队伍从军队中穿行而过,恐怖的尸骸近在咫尺,越是靠近越能感知到它们身上混乱野蛮的气息,与部落中的那根图腾柱系出同源。祭司没有犹豫,所至之处所有尸骸灰飞烟灭、污染被净化处理,越来越多的力量涌入天国,不断压缩成纯净的白色。皮卡的意识越来越朦胧,只听到祭司模模糊糊的声音。
“...前方的黑雾浓度太高了,我会进行处理。安心休息吧,当你们醒来时,就是需要战斗的时候了。”
当迦南说出最后一句话,地精与所有兽鸟都陷入沉默。即使仍旧跟随着圣徒的步伐,心中却毫无杂念,宛如酣睡的婴儿般幸福。
在所有生物中,只有一个例外。灰黑色鸟兽与沉默的地精大眼瞪小眼,几秒后哗啦啦地落在了迦南的肩头。
后者瞥了它一眼,鸟兽乖巧地低下头,主动蹭了蹭他的脸颊,一副讨好老大的乖巧模样。柔软的羽毛蹭过皮肤,祭司这才收回视线,继续向前方走去。
军队后方的地域变得愈发混乱,粘滑湿润的猩红液体不断涌出地面,在低矮处汇聚成水泊。水面不时闪过诡异的幻影,似有似无的呢喃声吹拂在耳边。雾气浓度已与黑雾时代无异。如果将这个世界的普通生物放进去,恐怕不超过三秒就会变异成怪物,哪怕只是看到都会引发强烈的眩晕与呕吐。
而【天国】就像是一台高效吸尘机,一丝不苟地进行着大规模清洁工作,稳定平衡地降低黑雾的浓度,将危险的变异吞没。迦南作为导航者,踏着崎岖蜿蜒的小路,绕过山腰的山石。通往崖底的路线分外陡峭,走路时踢起的碎石顺着狭隘两侧簌簌滚落,带来令人心慌的空洞回音。
隔着老远,空中便隐约传来嘻嘻哈哈的孩童笑音,和艰涩的呢喃咏唱混合在一起。明明是无形的语言,却犹如实质般附着在【天国】的光膜外侧,激起一阵腐蚀的嘶嘶声。
“奉献吾血、奉献吾身、奉献吾骨、奉献吾魂...”
含糊低语极其富有感染力。从山壁上生长的肉触舒展,裂开一张张细小的嘴巴,一边唱着熟悉的歌谣,一边交错阻断了祭司前进的路。
能量之间无声的碰撞比战场厮杀更为激烈。扩张的【天国】不断汲取着污染,又反过来被污染侵蚀,光源边缘处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波纹,势要绞尽对方最后一滴血液。作为所有斗争的冲击中心,青年承受了最大程度的余波。
如果他的身体仍是先前的“茧”,迦南并不会在意这点小小的伤势。但他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强力的能量冲撞下,人类的身体不堪重负。他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不断被撕裂、淌出鲜血又被治愈。在重复了数次后,迦南不得不再度为自己覆上了“精灵外衣”,借助能量的层层庇护,勉强寻到了一丝喘息。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但没有一丝停顿。在不知花了多久之后,银发青年终于抵达了山路的尽头。
诡异的红光已将整座崖底覆盖,捕捉到生灵的气息便立刻贪婪撞来。迦南眯起眼睛,望见红光中心有人影站立。
那是一个个老态龙钟的绿皮,身穿鲜红的祭袍,围绕在祭坛周围,口中吟唱着晦涩祭言。为首的一只老地精喉咙已被割裂,眼眶空洞。哭号般的呜咽融入整场祭祀,平添一股可怖与阴冷。
在地精祭司环绕的干尸祭坛上,高浓度的黑雾凝结成了一根巨大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