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重繁复的白纱头饰盖在她的发顶,长长的纱幔垂落下来,掩盖住她的面容。
哪怕是站在最耀眼明亮的灯光下,也只能影影绰绰瞧见白皙的脸庞轮廓。
与这惊艳绝伦又若隐若现的出场相比,方才那位活色生香的舞姬顿时被比了下去。肉眼可见的,总督的脸色越来越糟。
甜美动听的歌声也从那个娇小的身躯里传出来。
以我勉强的听力只能听出些许字眼,连蒙带猜,她应该正弹唱着一首思念情郎的情歌。歌曲的主人翁与情郎天各一方,所以她为了爱情追赶,跨越水天相隔。
她的歌声好似传说里的海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人们都被其吸引,不知不觉沉醉。
每一张脸庞,或是清醒冷漠,或是醉酒薄红,都一点点变得恍惚。
每一双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身着蓝裙,披着白纱的娇小身影。她抱着长柄曼陀林,随意地踢甩着裙摆,真像是踩着浪花走来的海妖。
各国的服色贵重不同。弗莱明帝国以白、金两色为贵,正式场合只有皇族才能穿戴。艾福隆德以黑、红两色为贵。而亚特兰公国以蓝色服饰为贵。
这位怀抱曼陀林琴的女子,想必身份非同凡响。
乐声渐渐平息,白纱裙伴舞们垂首跪地,宛如一地曲颈沉眠的天鹅。蓝裙少女抱着曼陀林琴,独立在场中。
半晌的寂静过后,皇帝才缓缓开口,打破沉默。
“过来。”皇帝的声音低沉。
蓝裙少女抱着曼陀林琴,慢慢走上前,裙摆拖曳在地。每一步,掀起裙摆,都让人忍不住去窥探她裙下到底是鱼尾还是双足。
当她在御前站定时,皇帝命令道:
“摘去你的面纱。”
侍从们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将倒在地上的威尔笛福子爵拖走。白纱裙少女们还跪在地,后颈至脊背的优美线条在光线下暴露无遗。
我随意一扫过,发现其中一个少女的鬓边别着一朵银莲花。似乎就是方才我随手递出去的那一朵。
在听见皇帝的命令后,许多人愕然地看向他。包括皇后。她仿佛陡然间产生了强烈的不祥预感,死死地盯着皇帝,差点就站起身来。好在多年来的涵养城府让她不至于此刻就失态暴露。
而蓝裙蒙面少女无动于衷。她骄矜地抱着曼陀林琴,就那么站在那里,毫无畏惧。蔚蓝的裙摆在她身后铺陈开来。她就像是带着海洋来与陆地相遇的神女。
我听说亚特兰有一座水上之都。每一年的新年,水之都的总督都会举行庆典,在全城人的围观下,将一枚戒指投向大海。此举象征着人的城向自然的海洋求婚,缔结婚约,永修其好。
如果海洋真的有神灵,神灵的女儿会是她这样的少女吗?
蓝裙少女抬起下颌,对皇帝说:“只有未来成为我丈夫的人,才能摘去我的面纱。”
皇帝略一挑眉,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
蓝裙少女换了个姿势抱琴。随后她双膝触地跪下来,双臂托举起长柄琴。就那么孤身跪坐在距离皇帝座位只有三级台阶的位置。
只要皇帝一起身,就能摘下她的面纱。
灯光穿透她的面纱,朦胧模糊地勾勒出她的侧脸轮廓,线条柔美温柔,梦幻又美好。看起来真像是一场迷梦。
莫名其妙的,我竟觉得那朦胧模糊的侧影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曾经在哪里看过相似的轮廓剪影。
在人们面面相觑之时,我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何皇后会如此失态。
我对艾略特说:“殿下,你想不想要一片温暖富饶的土地?”
当然,土地上附赠遗民若干、战乱若干、战争后遗症若干,哦对了,说不定还有瘟疫与流行病。
艾略特满眼问号地看我。
我紧紧盯着那柄横躺在蓝裙少女双臂上的曼陀林琴,没有移开视线,对艾略特说,“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我说,“那柄曼陀林琴里,装着亚特兰人准备割让的领土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