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休息的时间都被一点一点地压榨,我拼命地学习知识和礼仪。
连在书房里发烧都不知晓。
额头磕在桌角上,惊慌失措地爬起来,险些带倒桌上的灯盏。
不知对着书页上已经开始旋转的文字呕吐过多少回。
“好吧。”我说,“就看在为我担心的人面子上,我睡一刻钟。”
我确实怕父亲孤苦无依。
他浮现满意的笑。
我一边起身一边说,“天黑前我一定会离开皇宫——”
艾略特接上,“你绝不会留宿,我知道。”
我没有去软塌,我怕那里太柔软舒适,我会睡过头。我只需要小小地打个盹恢复精神即可。
于是我在房间随便找了个把宽敞的椅子蜷缩上去,心里塞着各种焦虑的杂事,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我嗅到了晚香玉的芬芳。
自从那夜之后,我再也没有闻到过这种曾经无比喜爱的花香。我拒绝它出现在生命里,每一次偶遇,都是在提醒我痛彻心扉的往事。
我梦见自己站在一条开满鲜花的小径上。这条小路很眼熟,我似乎来过,只是那些盛放的花朵不复活泼抖擞,蔫蔫地垂下脑袋。
我听见了呼唤的声音。
风从松树林里吹过来,带来浓郁的晚香玉芬芳。随之而来的,是如海潮般扑涌过来的白花枝条,铺天盖地、密密匝匝。
绿梗花苞抽枝的噼啪声交错作响,宛如人的骨骼发出脆响。
晚香玉的花海眨眼间席卷一地,淹没我的脚背,将我扑倒在地。浓密的花朵绒毯将我整个包裹起来。
那些是疯狂滋长的思念。
当我挣扎着从数不清的花朵里坐起来,一望无垠的视野里全是晚香玉的白花,再无其他颜色。
就好像操控这个梦境的人彻底舍弃了所有的理性,只留下无药可救的思念。
那些思念的情感随着花香,落进我的血管。
我也落下泪来。
“我好想你。”我哽咽着说,“我好想你啊。”
地平线尽头出现一座古怪阴森的城堡。城墙覆盖着青苔、树藤,无数的白花垂挂下来,遮掩住一扇小小的木门。
我受到吸引似的,起身朝那扇半掩的门走去。
还剩一点距离时,那门内突然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
“等等!”
我依言停下脚步。
“我不能靠近吗?”我擦着眼泪,抽抽搭搭地问。
木门没有关上,却也没有推开。那门后的黑暗里人沉默了一会,才低落地说:“…我现在很难看,会吓到你。你不会喜欢我。”
我的泪落得更凶了。
木门后没有再说话。但是满地的花都在发抖,前仆后继地朝我涌过来,争先恐后地攀上我的脚腕,想顺着小腿往上爬,勒裹住我的腰肢。
可是满地的花枝都像活过来的蛇似的,互相撕咬冲撞,一条爬上来没几寸就被剩下地花藤围攻落败下来。
我的泪水划过下颌,滴答砸在枝叶上。它们才猛地一顿,偃旗息鼓地消停下来,如潮水般退去。
那木门后的声音几乎都变了调,“你别哭。”
一道长长的黑影猛地窜出木门,随即我腰上一紧,快得我几乎看不清,眼一花就落入门内那人之手。
木门砰地一声合上。
整个世界顿时陷入无尽的漆黑。
寂静里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借着微弱的光,我看见自己的腰上紧紧缠着一条爬行类动物似的细长尾巴,覆盖着乌黑如墨玉的鳞片。
细细的尾巴末梢紧张地扣死在腰侧,就差打个死结,彻底将我囚禁起来。
而能让我在这片漆黑里能借助的、唯一的光源——我抬头,对上一双散发着赤金色光芒的竖瞳。
那双眼瞳里,仿佛有高温的熔岩在缓缓流淌。
他朝我俯身压下来,覆盖、包裹住我。
我猛地醒过来。
这才发现不知谁在房间里放了一盆水养的晚香玉。
洁白的花朵隐藏在葱绿的叶梗间,宛如穿着白裙的小仙子,散发着幽深的甜香。
我恍惚地想,我似乎是做了个梦,梦见什么却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