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顺的小马。
出生在远离王都的乡土,不会牵扯到什么袭击人的怪物、不会有从天而降的流火把它焚烧得一丝不剩。
它用来回蹭我的掌心,将佩戴着马辔头的脑袋抵在我的肩上。
好像在告诉我,它不会离开。
在骑术老师的指导下,我很快掌握了诀窍。马儿像是能听见我的心声,载着我跑得飞快。
我身子伏低在马背上,感觉在风驰电掣里,灵魂都要被抛出身躯。心上乌云却被吹开,豁然开朗许多。
仿佛那场痛苦的意外带走了我身上一些优柔寡断与踌躇不前。
我开始一个人的独自旅行。
从迎来落雪的平原,到潺潺冰凉的溪流,足迹蔓延至覆盖上白雪的山峦。
我穿过一片片冒着炊烟的农舍,路过鸡鸣犬吠,路过打水的男人,呼唤小孩的女人。
放牧在半山腰的牛羊被驱赶回山下的村庄里圈养。人们忙碌于熬过漫漫冬日的筹备,晒粮、割草。
时间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不为任何人停留。
我经过响着钟声的地方教堂。那里跪着虔诚的牧师与祈祷的信徒。人们恳求女神赐予健康、力量与勇气,恳求繁荣兴旺。
我也曾经恳求过,而我此刻孤身一人。
我无法再如从前一般,跪拜在祭坛前,忠诚又单纯地恳求神恩。
风通常诞生在下午两、三点后。
峡谷吸饱了阳光的热量,才有力量将空气抬升起来,送往山巅,形成气流、形成风。
我骑着栗色马,穿过白雪覆盖的荒原。马儿轻巧跃过小溪,继续朝着碎石滩上方的山腰走去。
那里会有住着红松鼠与猫头鹰的雪松林。雪压满针叶树冠,一点点动静都能惊得积雪簌簌掉落下来。
我拉起兜帽,坐在马背上,任凭那些掉落的积雪砸在肩上。风掀起地上的雪尘,卷作漩涡朝马蹄袭来。
当马儿跳上一块崎岖的岩石,与我一同眺望远方朦胧如淡墨的群山轮廓,我轻轻舒了口气。
抚摸着马儿竖起的绒毛立耳,我噙着一丝笑,垂下眼,轻声说:“这些原是想带她来看的景象……如今,只能拜托你与我作伴啦。”
马儿打了个响鼻。
我从鞍侧的褡裢里拿出胡萝卜,喂给它。它一边咀嚼着胡萝卜,一边往回走。
花费了十数年光年才完整竣工的水渠,从父亲的父亲那一辈起便在修建的水渠,运载着洁净的水源从湖泊引向村庄的人力工程。
水渠一路陪伴着我们的脚步,从人的聚集地走向自然,再原路返回。一如修建水渠时,村庄里小孩长成青年、大人老去,而老人离去,循环不止,时间不停。
那一天从山麓下来,我发现向阳缓坡的草甸上,奔来一群经人驯养的骏马。
领头的是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毛色浑然纯黑,找不到一丝杂毛,奔跑时全身肌肉线条恍如流水般颤动。
它无忧无虑地奔跑在最前方,远远甩开身后的马群一大段距离。一抹乌黑墨染,仿佛是风有了形状。
我勒住缰绳,停在山坡上,远远眺望那匹墨染的骏马。
当晚我询问牧马人后,得到的答案与我猜测的一样。
那是原本为了赛马会预备的头等奖品。
准确来说,是从很久很久开始就在精心准备的一个礼物,在所有人都以为很快我就会嫁给希恩·卡里金的时候。
它会随着我,一起去到卡里金家。
然后婚约就那么解除了。
后来,我又在来信里说今年预备举行一场赛马会,请总管先筹备起来。我想让带回来的友人畅快地体验领地里的风土人情,度过一个美满的冬天。
与王都最关注的,神权色彩浓厚的降临节不同,乡下边镇的人民更关心的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节庆。不同的乡土,会孕育出不同的地方性节日。
洛特尔南历年隔三差五就会举办赛马会,不同城镇社区的人会兴高采烈地赶来赴这一场一年里难得的盛会。
宝马配英雄。
这匹美丽的骏马应当有一个配得上它的主人。
总管小心问我,要不要去看看这匹马?
那神情仿佛生怕触及我什么伤心事。
我摇摇头,说算了。
可是直到深夜里,我还是忍不住带着灯烛去马厩里见这匹漂亮罕见的漆黑骏马。
总管说,它有部分血脉来自沼泽里的野马王。那匹马王无法被捕获,它即便老去,也会自己找个人迹罕至的秘境独自等待死亡。
它的眼眸黢黑,浑黑的皮毛光滑油亮,宛如上好的丝织品。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一丝光泽。看起来就像是从天空摘下一块含着繁星的夜幕。
“它真漂亮。”我说。
总管问我:“小姐,还希望今年的赛马会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