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就在朝元殿的偏殿, 黄内侍将程子安领到门口,便停下了:“程贡士请。”
程子安客气施礼道谢之后,走了进殿。
偏殿比大殿要狭窄些, 青石地面光洁可鉴,一股极淡,清雅的淡香缭绕, 素净的屏风隔开了四周, 角落放着一只圆肚纯白瓷瓶, 里面插着几只柳枝。内侍肃立在一旁,安静得几乎呼吸可闻。
雅致, 果然雅致。
圣上身形高大,五官生得倒好,兴许是带兵打过仗, 加上帝王威严,就算面色柔和, 极力让自己看上去斯文,依然不怒自威。
程子安上前恭敬作揖见礼, 圣上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手上拿着一叠纸张, 上下打量着他, 半晌后道:“坐吧。”
程子安俯首, 恭敬地应诺,前去下首的椅子里端坐。
圣上目光在他身上再次掠过,唔了声, 道:“你来自明州府,跟着闻青云读书,明州府的文风很浓厚啊。”
帝王多疑, 上位者皆多疑。
程子安脑子转得飞快,此次取士,明摆着要偏向北榜。
圣上特意点出明州府,究竟所为何意?
程子安绞尽脑汁琢磨,最后选择谨慎地道:“学生以为,明州府靠近海,借海贸兴盛,田地肥沃,气候适宜等诸多原因,百姓稍微过得好一些,能读上书,方累积了今日的文风。学生能生在明州府,乃是学生的福气。”
圣上掀起眼皮,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问道:“听说你出身乡野,能有这般的见识,可见明州府是人才济济。”
程子安道:“大周皆为圣上的天下,明州府的人才,皆为圣上的人才。圣上能得天下士子归心,乃是圣上的天恩浩荡啊!”
圣上愣了下,脸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缓缓道:“我看过了你的秋闱考卷,文章定是你亲笔所写,半点都做不得假。”
秋闱的文章,程子安极尽可能拍马屁,唱颂歌。
圣上能从兄弟们中杀出重围,登上大典,肯定是聪明之人,岂能看不出程子安的马屁。
不过,听他的语气,好似并不生气与反感。
伸手不打笑脸人,好话人人爱听。
程子安淡定了几分,至少马屁,没拍在马腿上。
“圣上明鉴,学生乃是肺腑之言,句句属实。”
圣上笑了起来,道:“得了得了,我又没说你在撒谎。毕竟你引经据典,废话连篇写了一堆,都点了你为解元,我也懒得计较了。”
程子安垂下头,缩着脖子装老实。
圣上扬了扬手上的考卷,道:“你既然有真才实学,为何要写秋闱那般的文章?”
这句话就问得着实可笑了。
要是程子安不那般写,他如何能拿到解元?
读书人天天讲究气节,最后还是“货与帝王家”,“暮登天子堂”。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孝顺忠君,从不离口。
程子安斟酌了下,半真半假道:“学生以前读书成绩不好,加之阿爹不幸受伤,绝了仕途之路,得了不少人的白眼与嘲笑。学生就头悬梁,针刺骨,呕心沥血苦读书,想要替阿爹争一口气。为了考上举人,考个好成绩,学生挖空心思,用尽全力与真心,照着考题,写了这篇文章。圣上所言的真才实学,学生不甚明白,圣上具体是指学生的哪一方面?”
圣上从未遇到过程子安这般的人,他形容尚年幼,穿得虽然寒酸,但五官却生得俊俏,一双眼睛清澈得很,看上去赤城,又不失聪颖。
听到程子安的问题,圣上不禁笑道:“哪一方面,莫非你还有许多厉害之处?”
程子安垂下眼眸,似害羞,又不客气地道:“学生自认为很厉害,惟恐圣上不这般以为,学生就不敢班门弄斧了。”
圣上哼了声,声音不高不低道:“狡猾!”
程子安马上道:“算学,书法,玩骰子,样样厉害。”
圣上被逗笑了,道:“玩骰子也算?”
程子安一脸理所当然,道:“学生以为也算,玩骰子涉及到算学,沉着稳重,临危不乱,对对手的预判等等,里面的学问很深。”
骰子多在赌坊,不过纨绔们平时聚在一起吃酒也玩耍。圣上以前也玩过,仔细一想,程子安虽然话中不乏自我吹嘘,不过,还真是如此。
除了识数之外,就是对人心的把握,端看谁有气势,好比兵不厌诈一样。
圣上看了看程子安,点着考卷上的文章,道:“这般的策论文章,以前从未见过。你就不怕,此次殿试名落孙山?”
程子安呆愣愣望着圣上,道:“圣上可要判学生名落孙山?”
瞧他这是什么眼神,真是没出息!
也是,一个来自明州府的乡野小子,成天在京城挖空脑袋到处钻营,跟在纨绔身后玩耍,能有多大的胆识。
圣上多了几分耐心,道:“你还年轻,这次不中,下一年再考就是。”
程子安脸一下垮了下来,怏怏道:“学生不考了。”
圣上吃了一惊,问道:“为何?”
程子安道:“读书太辛苦,学生家贫,不忍为阿爹阿娘添加麻烦,那就是不孝。学生打算待回到明州,就寻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