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十七岁的第七天, 弗朗西斯再次落下了一场雪。
与伊莱生日当天那场洋洋洒洒的雪比起来,这场雪更加倾向于某种风暴,魔兽顶着凛冽的风在雪地里留下一个脚印, 刚刚抬脚落下另一个、前一个就要被掩盖得七七八八。
自然的力量总是高于人类的,在这样的大雪中弗朗西斯领民绝大部分活动都要停止、转而聚集在暖意融融的房间里。玻璃窗透进明亮的天光, 煤炉上煨着简单的食物,小孩子们追逐打闹、玩累了就按照大人的嘱托把窗户推开,就算被冷风激得一激灵也要等一会儿再关上。大人们拿着针线与狩猎期收获的皮毛在这样的背景音中交谈, 话题大都是前不久发布的公告。
他们问:“真的会向我们普及教育吗?会教我们认字、狩猎、学习制作玻璃和糖球的教育吗?”
谁也没办法给出确切的回答。那个宣布“弗朗西斯不久后会着手准备普及教育”、顺便还简略解释了一下普及教育的意思的公告仿佛只是一个断点, 它出现时看不到从前的征兆、出现后也没有后续的信息。弗朗西斯的普通领民中并不乏聪明人, 他们的同胞先看到普及教育对平民的益处, 而他们先看到普及教育未来可能培养出来的独立人才对于贵族势力的削弱。
他们想, 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是因为贵族在阻挠吗?
正低头剥着马铃薯皮的埃西亚大婶一怔,视线移向右手手臂旁, 此刻那里正挨着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是小安娜。
小安娜是个很敏锐的小孩,换一种说法,就是她比一般的小孩更聪明。所以虽然学习条件并不算好、时间也算不上长, 她也已经会认很多字。那张公告展出时她被自己的父亲举到肩膀上,结结巴巴地把整张公告的意思转达给了周围的人。当时本该宣读内容的士兵和领民们都耐心地等着她, 直到她说完才传出了窃窃私语的讨论。
那个时候小安娜抱着自己手中的书,小小的心脏被欣喜充盈。但她的欣喜并没能持续太久,大人们偶尔露出来的忧虑落在她的眼睛里就被解释出了许许多多的意义,她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直到今天, 她终于从大人们的谈话中意识到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喜欢普及教育的。
她太小了, 见过的东西太少, 贵族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模糊概念,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当的官员还分贵族出身、依附贵族和完全独立三种,也不知道官员也可以成为贵族博弈的工具。
“埃西亚大婶,”小安娜低落地说,“我们有可能不会进行普及教育了对吗?”
“怎么会。”
埃西亚大婶摸摸小安娜的头,轻声安抚道:“既然发出了公告,那么领主一定会推行它的,只是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一点困难,所以需要先等一等。”
小安娜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埃西亚大婶的安慰振奋起来,这小半年里学习的东西在她的小脑袋里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迹、也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她的思维方式,此刻她望着埃西亚大婶,清澈眼睛黑白分明。她说:“可是如果领主大人没有克服那些困难呢?”
屋子里的大人都笑了起来,他们温和地注视着脸上写满疑惑的小安娜,一个胖胖的大叔笑眯眯地说:“弗朗西斯的领主总会做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
小安娜慢慢皱起了眉头。
“可是,领主大人也是人类啊,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总是成功的。”
就像艾米总会有战胜不了的“敌人”,她也总是会有不太认识的字一样。
大叔依旧笑眯眯的,这个时候埃西亚大婶托着小安娜的胳肢窝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后者懵懵懂懂地注视着前者带着雀斑的柔软皮肤,而埃西亚大婶带着现在的小安娜很难去形容的温和神情,小安娜听见她说:“如果只有领主大人一个人,那么是这样的。”
“吱呀——”
紧闭的木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高大男性伴随着风雪快速从开门的缝隙间钻了进来,安娜下意识地望过去,凛冽的寒风把她的头发完全向后吹去、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再睁开眼时门已经被关上了,胖胖的大叔站起来把高大的男性拉到火炉旁坐下,小安娜看着自己的手,一片小小的雪花趁着开门和关门的间隙冲进她的手心,接着很快就被小安娜的体温融化,只留下一点薄薄亮亮的水光。
“安德鲁哥哥!”
正举着拳头威胁小杰克的艾米看见了高大男性的的脸,她欢呼一声,像个小炮弹似地冲进了对方应声张开的手臂中。在一旁玩耍的几个小孩子都反应过来了,他们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先举起双手欢呼一声、然后叽叽喳喳地冲向微笑着的安德鲁。安德鲁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放松慢慢变成隐隐的痛苦,最后他哭笑不得地制止:“好了,再拱来拱去我就抱不住你们了。”
小孩子们乖乖地站起来,后退两步,眼睛亮亮地看着曾经带领他们捕获暴|乱魔兽的安德鲁。后者不得不挨着挨着摸摸他们的头,连刚刚从埃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