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折腾出的作物、钢铁与特产商品还没有引起那么大的影响之前, 伊莱在人们口中身份是“弗朗西斯备受宠爱的小少爷”。
从王城远道而来、年轻美丽的领主夫人头一次做母亲,于是生出了许许多多难以抑制的爱意。弗朗西斯头一次迎来了大型商队,绵延到看不见尽头的马车上镌刻着柯蒂斯商会的标志, 他们带着商会主人对“叛逆”女儿与唯一外孙的担忧与思念而来,从马车上搬下来、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足够堆满两三个库房。
而已经与前妻有了一个孩子的领主大人对小儿子的爱并不比年轻的领主夫人少多少。
比起菲瑞娅对伊莱的、更倾向于爱护的爱, 迪伦对伊莱的爱更倾向于纵容——他纵容伊莱在城堡的花园里开辟画风完全不同的试验田、纵容伊莱张口就要一整座科尔山的“离谱”要求、纵容伊莱才几岁的时候就要设立商业部与农业部,纵容伊莱在这片土地上大刀阔斧,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因为相信那个朦朦胧胧的预言还是仅仅因为伊莱是自己的孩子。
迪伦仿佛无底线地溺爱着伊莱, 过去他看向伊莱是总是带着轻松的笑意、几乎从未真正动过怒气, 然而今日显然不一样。他冷着一张脸,阳光一般灿金色的眸子里温和暖意不再, 只剩下属于领主的威严与审视。他看着伊莱,此刻他最爱的小儿子难得局促地背着手,垂下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一颤一颤, 仿佛某种被风吹得无力还击的脆弱蝴蝶。
现在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书房一侧巨大玻璃窗从天花板抵到青灰色的地板,浓烈又衰颓的光透进来,独独把伊莱笼罩其中。在因为光线对比而显得灰暗的书房之内,他就是最触目惊心的那一抹色彩。
迪伦是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可怕的。温和得像冬日暖阳的领主大人冷下脸时连最顽固的贵族和最勇猛的敌人都要退避三舍, 但是他看似柔弱的小儿子却脊背挺直, 就算十七年来头一回遭受训斥也不曾退缩半分。
伊莱缓慢但坚定地说:“这是最好的方法,父亲。”
“埃尔弗并不抵触分享情报, 从我把他带回领主城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无论如何您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不是吗?”
还在弗瑞兹临时监狱的时候, 埃尔弗一点一点地回忆那座地下宫殿中所有人的信息, 伊莱将它们整合起来, 最终发现如果以月为单位将不同时间段进入地下宫殿中的人群标注成一个点,那么从过去到现在点的出现越来越密集,直到去年春天,代表着埃尔弗一行人的点和另一个点重合在了一起。这个点只代表一个不会说话的少年,他来自大陆最西端的一个小国,说出名字来大家都要愣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的那种小。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整片大陆从未如此频繁地出现过黑暗风暴,教廷的动作越来越大、甚至到了懒得遮掩的程度。
那么是什么让教廷急迫到了这种程度呢?大约只有伪装身份故意来到弗朗西斯的瑞文特知道答案,然而他们在从瑞文特嘴巴里撬出答案之前,先要做的是把瑞文特严密地“保护”起来,防止他像刚刚入狱时那样趁着士兵一时不查往自己的身上疯狂地制造伤口。那段时间里因为被瑞文特的血液影响而受伤的士兵比相同时间内因执行任务而受伤的士兵要多一倍,搞得几个护犊子的队长整天磨刀霍霍、在脑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演练宰掉瑞文特的场景。
教廷目的不明,那么整片大陆上唯一不信仰神明、长时间受到教廷针对的弗朗西斯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说句不好听的,伊莱甚至觉得教廷行事如此急迫也有弗朗西斯在抽卡系统的间接影响下发生巨大变化的原因。
还有什么比敌人偷偷变得更好而更能让人感到急迫的呢?再也没有了。
弗朗西斯的头顶上悬挂着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没有人知道逐渐靠近的教廷会在什么时候剪断那根发丝一样细的绳索、也没有人能够去阻止,弗朗西斯能做的只有在它坠落之前为自己打造足够坚硬的盔甲。
迪伦当然明白个中道理,事实上他早在外来者闯入弗朗西斯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弗朗西斯冶炼厂出产的武器与农具能那么快地、一点阻力也没有地推行往整片领地,也在一定程度上借了他那些准备的东风。但是在伊莱提出普及教育的想法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前做的准备和这个离经叛道的提议相比脆弱得就像纸壳。
还有什么准备能比从思想到武力武装到弗朗西斯每一个角落更加牢靠的呢?再也没有了。
但是普及教育意味着什么呢?克拉伦斯想到的,迪伦能够想到;克拉伦斯没有想到的,迪伦也能够想到。
迪伦沉沉地看着伊莱,缓声道:“你是要在来自教廷的攻击到来之前先与平民之外的所有人宣战吗?”
好大一口锅、好恐怖的设想,惊得还在低头装乖巧的伊莱刷地抬起头来,还没说话就先摆摆手摇摇头,微微睁大眼睛试图让迪伦看清楚他此刻的真诚。他太急迫了,满脑子都是怎么解释清楚,竟然忽略了迪伦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