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顿了顿,补充道,“一开始我确定。”
地宫中的人们交流时都要捂着嘴避开修女的视线,一旦有旁人靠近就会下意识地闭嘴。靠着这种做贼一般的交流方式,新来的九十二人与“旧人”们很快交换了彼此的信息。
所有人都去过神国,所有人曾经都是天赋者,所有人都遭遇过黑暗风暴。埃尔弗坐在宫殿角落默默回忆每一个先来到这所宫殿的人话语中透露的信息,暗夜森林遭受黑暗风暴的程度最深、明日之森其次,轻微的刚掀起风暴就消散,除了刚好在附近寻找某种珍贵植物的冒险者小队谁也不会知道。
数来数去,埃尔弗最终惊骇地发现,除开人类密集的城邦,唯一的净土竟然只剩被神明抛弃的弗朗西斯。
那个时候他再也不能试图通过逃避来欺骗自己了,所有的矛盾点都在告诉他,他所认知的教廷不是真正教廷,当撕开表面那层漂亮的伪装,展露出来的就是腥臭的内核。
认知推翻的阵痛之中,埃尔弗想,如果能逃出去,那么他的目的地一定会是弗朗西斯。
非常凑巧,当时地宫中隐形的“领袖”也是这样想的。
“那个人就是莱昂。”埃尔弗露出个难看又敷衍的笑容,他指指自己的肩膀,又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咬我的那一个。”
莱昂出身于游星帝国的贫民窟,与地宫中绝大多数家园被摧毁的人不同,他是在前往紧邻游星帝国南部的一个国家游历时遭遇到了黑暗风暴——是的,他就是那个见证风暴还没聚起就消失的倒霉冒险小队的队长。
幼时为了食物在贫民窟摸爬滚打与成年后身为强大天赋者出入上流阶级的经历让莱昂能够很轻易地亲近来到地宫中的所有人,他并不缺乏领导能力、头脑灵活,身边短时间内就有了很多拥趸。
正是因为有了莱昂的存在,同样强大、同样拥有拥趸(共同去到神国的九十一人)且出身更加高贵埃尔弗就刻意沉没了下去。毕竟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他们一个是游星人,一个是奥斯都人,身份天然对立,只要埃尔弗站出来,必定会有原本归服莱昂的奥斯都人转投埃尔弗,然后他们就分裂了,而这个时候他们最不能的就是分裂。
埃尔弗隐藏锋芒,知道他背景的九十一个人也有样学样地开始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莱昂逃出地宫的愿景从未遮掩,埃尔弗默默观察,默默惊叹他的智慧与能力,最终默默地发现总是跟在莱昂身边的瘦弱少年是一个信教者。
莱昂的拥趸告诉埃尔弗,那是莱昂冒险小队中的队友,也是那群红袍人的受害者,他们唏嘘着说:“他也是蛮可怜的。”
伊莱听到这里,都不用埃尔弗说,就知道这个信教者就是瑞文特。
埃尔弗不信任他人口中说出的话语,他喜欢用自己的眼睛和脑子去得到想要的信息,所以他选择了偷偷跟踪瑞文特。
“然而瑞文特的活动轨迹实在是太规律了,莱昂去哪里他就去哪里,简直就像刚破壳的动物幼崽。如果莱昂要去独自处理什么事情,他就坐在女人中间腼腆地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埃尔弗就这样跟了五天,到最后他几乎要放弃了,他想,可能瑞文特真就是一个被信教者背刺了的倒霉信教者吧。
然而事情在第六天发生了转机。
“那是个深夜,大家都睡着了的时候,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在奥斯都南边境线(也就是弗朗西斯北边境线)上战斗的两个月教会了埃尔弗很多东西,比如在不安全的环境中要时刻保持警惕、也让他形成了很多说不上好坏的习惯,比如就算在睡梦之中,周边有异动也会很快惊醒。
原本还残留着些许睡意的大脑在意识到异动是从前几天还在关注的瑞文特的方向传来的时瞬间清醒,埃尔弗闭着眼睛,脑子里飞速划过了许多种可能。
而在瑞文特顺着地宫边缘摸进某个密道之后,埃尔弗也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贵族子弟,就算家族没落了,身上还是有很多好东西。”
当时的埃尔弗用的就是遮掩气息的那一种。
“瑞文特走了很久,一直到密道的尽头。”埃尔弗扯了扯嘴角,笑容依旧很难看,“那里站着一名修女,非常脸熟,恰巧是我们看见那艘船时站在船头的那一个。
“我听见瑞文特叫她,薇尔。”
久远到有些陌生的名字猝不及防地闯进耳朵,顺着埃尔弗的话不停地在大脑里拼凑着场景的伊莱一怔。
薇尔……他四岁半以前弗朗西斯领主城堡的女仆长,他四岁半以前除了父母最信任的人。然后在四岁半那年,薇尔弄晕了他,带着他和奥林试图翻越北边境线前往奥斯都帝国。
那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伊莱抿了抿唇,强行按耐住内心的波动,继续听了下去。
“而那个叫薇尔的女仆问他:‘他们怎么还没有前往弗朗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