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还要沉凝,他慎重地伸出手,摁在了艾萨克的额头上——能问出这样的话指定是把脑子烧坏了。艾萨克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脑子出了点问题,竟然不偏不倚地任由伊莱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段时间。
伊莱除了偏高的温度什么也没有感受出来,他只能收回手,强调道:“我是一个人类。”
众所周知,人类是无法使用治愈魔法的。
然而他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试一试。”
伊莱说这种惊世骇俗的话的时候表情也是非常轻快的。
事实上他并不指望艾萨克能够同意,然而就在他准备要把第二个解决方案——即原地修整一段时间——说出来的时候,艾萨克突然点了点头。
短暂的愣怔之后,伊莱的眼神逐渐惊恐:就这么一小会儿,艾萨克不会真的把脑子烧坏了吧?
欲言又止了好久,伊莱才勉强说道:“那你还挺信任我的。”
其实并不是信任伊莱,艾萨克垂眸,那个在每一个午夜持续在梦境中回转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弗朗西斯城堡外那个低缓的山坡,银发紫眸的少年人笑意盈盈地从背后环抱住已经长得很高的他,他低下头,在自己的胸口看见了一个银黑色的匕首尖。
他总是有这样一种奇怪的信任的——既然杀死他的不是现在的伊莱,那么现在的伊莱就不会杀死他。
“好吧,”伊莱伸了个懒腰,“那我就试一试。”
伊莱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喜欢做一步想十步的人,今天也不例外。事实上在提出让魔力在艾萨克的身体里转一圈之前他就已经想出了解决方案。
回溯算法,一个类似枚举的搜索尝试过程,它会在搜索尝试过程中寻找问题的解,当发现已不满足求解条件时,就回溯返回,尝试别的路径。
这意味着只要在每一条路径中都设置一个不满足条件的错误结果,它就会一路返回,直到回到起点——如果用出这个算法的地方位于这个算法的中部的话。
伊莱很有仪式感地往上撸了撸根本不存在的袖子,他望了望自己下意识模仿上辈子医生的模样举起的双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让你签订一个免责协议?比如如果你在这个过程中死亡的话,我不负任何责任之类的。”
这明明怎么听都是一句玩笑话,但艾萨克倒是真的顺着伊莱的话头想了想,过了一会儿,他回答道:“我死亡之后没有人会向你追责的。”
伊莱哽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想:艾萨克大约真的是被烧坏了脑子。
既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就要准备实施这个说出去至少会被耻笑个千儿八百年的、天方夜谭般的想法了。
“艾萨克先生,”伊莱望着眼前飞速旋转翻涌的代码,平静地说,“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语调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艾萨克注视着他逐渐翻涌出银色光点的瑰丽眸子,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伊莱能够成功。
他能够在这样一个狼狈的、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夜晚使用出一个被判定为人类永远不可能使出的治愈魔法。
就如同因为一个午夜梦回时反复出现的画面就能跨越半个大陆前往弗朗西斯一样,艾萨克向来是非常信任自己的预感的。
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伊莱的唇角慢慢勾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弧度,他用指尖抵着交错的、只有自己能够看见的狂乱代码条,以一种轻柔又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它们摁在了艾萨克的心口上。
林间骤然生出了一股狂风,黑色长发与银白短发一同被吹扬而起。伊莱眼中的光芒达到了极盛,他仿佛随着魔力在神经网络之上如同电流一般快速穿行。伊莱的视角转了半个圈投向来时的方向,他们刚刚经过的地方、原本枯死的深黑脉络正在缓慢地转向健康丰润的淡金色。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艾萨克隐藏在白麻斗篷与衣物之下的翻卷伤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愈合,血液倒流,损伤的软组织回到健康的淡粉色,肌肉纤维与表皮层如同被拉链拉上一般重回平整。
如同时间回溯一般。
很快,伊莱顺着魔力涌至一个旋转的、带着电流的深绿法阵,这个看起来很不一般的法阵在魔力流前脆弱得像一张被太阳曝晒过的薄纸。伴随着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们蓬勃又欢快地冲破了法阵。
伊莱突然想:这个声音有一点熟悉。
到底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终于从那种玄妙境界中脱离出来的伊莱眨眨眼睛,看了一眼艾萨克脚腕上断成两截的禁魔镣铐,又看了一眼艾萨克因为闭上双眼失去了绝大部分攻击性的脸。
现在问题来了,伊莱陷入了沉思,他现在是赶紧跑路呢?
还是趁着艾萨克还没醒来直接下手呢?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一个结果,排山倒海般涌来的疲惫感就将他从头到脚笼罩其中。孩童的身体还是太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