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斋在电话里说第二天就会到,但是实际上,当天夜里隔壁的小院就传出了动静。
躺在身侧的那人没动,于是诸伏景光就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本就浅眠,惊醒后很难重新入睡,闭着眼睛躺了不知多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睛。
卧室里一片黑暗,但是想要适应这种黑暗对他来说并不难,他看着那张与自己相隔不过一掌距离的面庞,直到眼睛传来干涩感,他才堪堪回过神,眨了眨眼。
无意识地追寻那抹深绿色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但他渴望的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注视,而是对视。
他想起日落时分那个人的无声的话——看我。
雨宫清砚是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无论是个性、爱好、立场、行事风格还是更多方方面面,他们身上几乎找不出共同点。
那个人仿佛永远没有任何顾虑和犹豫,想做什么就要去做,想要什么就要去拿,即使是抢也要抢到手。
这是他难以认同的观念,但相处的时间越久,或许是被那种自由恣意所感染,在某些瞬间,也曾生出觉得放手去做一次也并没有那么难的错觉。
——为什么我不能去留住他?
——我真的留不下这个人吗?
但是他的谨慎和周全又会让他在此基础上生出更多重的想法:留下了又会如何?留下了又会发生什么?
苏格兰只是一个假身份,是在诸伏景光的基础上捏造出来的,如果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侥幸还活着,那雨宫清砚又该如何处理?即使再退一步,哪怕雨宫清砚真的愿意彻底站在他的阵营,哪怕未来他为雨宫清砚争取到公安协助人的身份,那个人就真的愿意为他甘愿收敛吗?
诸伏景光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我的确说了让你看我。”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诸伏景光骤然回神。
视线中的那个人仍旧闭着眼睛,淡淡道:“但我没说让你晚上不睡觉也要看吧。”
诸伏景光停顿了许久,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一直到几分钟后都没想出自己究竟是想说些什么,于是最终只是说:“……抱歉。”
“啧。”
躺在身旁的人忽然坐起身,掀开他的被子躺进来,全程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诸伏景光的身体瞬间僵住,但是对方表现得远比他自然得多,调整了一下位置,说道:
“睡吧。”
那人大约真的已经困了,即使语气很平淡,但听起来仍旧带着几分柔软,诸伏景光敛着眸子,低声“嗯”了一声。
他想起这个人第一次在他的安全屋留宿时的情景。
代号麦芽的组织成员睡在他的卧室里,他做不到跟那个自顾自上门的人共处一室,但是也做不到把安全屋就那样草率地留给那个人,于是在沙发上睁着眼静坐了一整夜。
曾经觉得无
法接受的事情,竟然也逐渐变得习以为常起来了。
他伸出手臂,揽住了身旁的人。
“晚安。”
*
诸伏景光想着住在隔壁的那位摄影家深夜才到达北海道,大概要多补补眠,于是决定等到中午再去拜访。
但实际上,第二天清晨时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不出所料,门外的人果然是那位名为北斋的摄影家。
“早上好。”北斋笑着打了声招呼,举起手中的打包盒,说道:“早餐,请收下。”
诸伏景光客气地道了谢,虽然他们刚刚已经吃过了早饭,但他还是把那份早餐礼貌地接了过来。
北斋并没多说什么,也没多留,与他寒暄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直到那个身影彻底离开这个铺满枫叶的小院,诸伏景光才关上门。
他把那份早餐拿给躺在卧室里的人看,对方甚至没有掀起眼皮,只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哦。”
“午饭的时间热一下可以吃,不能浪费。”
“哦。”
诸伏景光无奈地耸耸肩,走进厨房,把那几个打包盒放进冰箱,关上冰箱门时,忽然有些无言。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他们在外面淋了雨,那时北斋也是如此熟练地为他们送来了更换的衣物。
来自隔壁的早餐其实也并非第一次收到,而那从两人的反应看,显然也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能猜到雨宫清砚会在冬天来到北海道的人不止他一个——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这句话。
名为北斋的摄影家为了能见到雨宫清砚,一年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北海道,即使双方之间并无任何承诺,但他还是期待着枫叶变红后能等到雨宫清砚的到来。
诸伏景光知道那只是出于艺术家的执念,却还是会因此陷入沉默。
或者说,让他沉默其实是,为了能拍出令自己满意的照片而愿意不计时间、不计成本地等待雨宫清砚的摄影家,让他感到了几分微妙的无话可说。
他永远都无法像摄影家热爱照片中的雨宫清砚一样去不顾一切地注视雨宫清砚,北斋想看到初遇时在山顶惊艳了自己的雨宫清砚,不期待任何回应,不需要任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