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印象里, 卡列琳娜都是一个清冷、高傲的哨兵。她会对自己的孩子表达关怀,但她的关怀绝不会过多体现在言语之中。哪怕是在收到阿列克谢战死的消息时,卡列琳娜来到舒尧家里, 也始终尽量保持着稳定的情绪。
而现在,对舒尧与阿列克谢而言,这种印象被瞬息打破了。
第一则、第二则……黑巴克军团“全军覆没”之后,再也没有人登上过阿列克谢的星网账号。也就没有人知道,在无人看到的角落, 卡列琳娜对她的孩子说了什么。
“亲爱的阿列克谢。前段时间,我总会梦到你小时候的样子。当时你朝我跑来, 问我你可不可以驾驶我的‘坦尼克’。我很惊讶于你的愿望, 但不可否认, 那一刻,我真的非常高兴。
“可这些梦境的结尾,总会是你在战场上陨落。我无法从虫山虫海中找到你, 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些可恶的入侵者吞没。我的阿列克谢,我的孩子。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时, 我已经有了预感。但是,我要怎么去安慰舒尧呢?
“他还那么年轻。你们都还那么年轻……”
电子屏前,阿列克谢一动不动。
他的呼吸声仿佛变得艰涩。舒尧听着,心中难过之余, 倾过身去,抱住阿列克谢。
两人此时是并排坐着,这样一来,就成了阿列克谢背脊依然挺直,而舒尧双手揽住他的肩膀,面颊贴在他右肩的姿势。
他感受到了阿列克谢身体的颤动。而后, 阿列克谢回抱住他。
第一则消息结束了。下一条,则是:“亲爱的,舒尧的状态不太好,我很担心他。他笑着和我说,就在我去到你们家之前,他刚刚完成了编辑需要的书稿。我看出来,他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悲伤,不愿意让我更加难过。”
阿列克谢眨动一下眼睛,尽量不让泪水流出。
“好啦。”舒尧抬头去吻他的面颊,说:“你整理一下情绪,我们来和妈妈通讯。她一定很高兴,对吧?”
让卡列琳娜从巨大悲伤中走出的最大方式,就是告诉她,阿列克谢和舒尧都还活着。不仅如此,他们还杀死了一个虫巢中的女王,找到让虫子们不再成为人类、兽人们的威胁的方法。
“对。”阿列克谢轻轻的、叹息似的开口,“你说的对。”
他又有几次深呼吸。而后,通讯请求发了出去。
联邦星域广阔,这个时间,对卡列琳娜而言尚是深夜。
她却没有睡着。原本已经躺下了,可闭上眼睛,梦里一时是阿列克谢的机甲坠落,一时是舒尧在战场上艰难地行走。
身侧,姜丞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平稳绵长。卡列琳娜干脆起身到客厅,预备喝一点酒。
这是她近来才有的习惯,姜丞也许已经发现了,不过没有戳穿。
在把酒倒出来的过程中,她听到了终端传出的提示音。卡列琳娜瞥去一眼,原先不曾在意。可这一眼,让她瞳仁蓦地缩小,直接把手中的酒瓶扔掉,而后将电子屏拉来。
竟然是来自阿列克谢的通讯请求!
巨大的惊喜与悲痛混合在一起。有一瞬间,卡列琳娜想到:原来我还是睡着了,所以才会做这样一场梦境。
战舰上网络不好,双方建起信号链接花费了比平日更长的时间。可是,在看到两个孩子时,卡列琳娜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妈妈——”
“阿列克谢。”两边同时开口,“舒尧,你们还好吗?”
“我们很好。”阿列克谢定定地看着母亲的面孔,“我们现在在隶属于第六军区的费加罗军团,C49战舰上。妈妈,舒尧找到了我,把我带回来了。”
卡列琳娜一言不发。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孩子的面孔,仍然不觉得眼下就是现实。卡列琳娜很简单地想,哪怕是从做梦的角度,像现在这样,能清晰看到阿列克谢与舒尧面孔的时候也不多。自己一定要好好珍惜,铭记他们此刻的模样。
“妈妈?”见她这样,舒尧有些担心,“您还好吗?”
他没有得到卡列琳娜的回应,不过,前面酒瓶落在地上的声音已经将姜丞惊醒。男人下床来到客厅,一眼看到投影在卡列琳娜身前的两张面孔。
他的脚步短暂放缓,一时也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很快,姜丞记起什么,来到卡列琳娜身边,叫到:“阿列克谢,舒尧!你们?!”
阿列克谢担忧地看着母亲,说:“姜叔,我妈妈她是不是……”
“嘶,卡列琳娜。”
姜丞双手搭上卡列琳娜的肩膀,他身侧,精神兽黄莺飞了出来,在房间里“啾啾”鸣叫,像是一场歌唱。
卡列琳娜早年被损毁了精神海,但在多年的悉心疗养之下,她的精神力像是蓄在池子最底部的一层水。稀薄,几近于无,可毕竟重新存在。
因向导精神兽的安抚,她的眼皮缓缓颤动。随后,她意识到:“我没有在做梦吗?”
梦里可感知不到姜丞的精神梳理。
“我想,没有。”姜丞看一眼两个孩子的面容,这样回答。
卡列琳娜的瞳仁蓦地收缩。她重新转向电子屏,双眼在这一刻变得模糊。
屏幕另一端,哪怕一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