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牲口棚,气味太重,刚靠近就熏得脚步慢几分。 钟生微微皱眉,看到棚子足有七八间,圈有马骡各色牲口。 杜平做行商生意,牲口是吃饭的家伙,须得小心伺候,日夜喂食,病了还要请兽医。 光是后院的马倌,连带着学徒,就有七八个人。 但是,七八个人,如今都弄不住一个难产的母驴,一阵鸡飞狗跳。 哗啦啦,草料、干粪,踢得到处都是,雨点般落下。 驴叫一声高一声低,震得茅草棚顶都快洞穿。 “快快,揪住尾巴。” “小七,你狗日的没吃饱饭?抓紧了,抓紧了。” “哎呦,它咬我,咬我胳膊,撬开,撬开。” 各种嘈杂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众人手忙脚乱,见到老管家过来,连忙求助。 “老管家,母驴子疯了,没救啦,快掌刀宰了它。” 驴子是古代重要生产力工具,属于家主杜平的私有财产,如何处置,只有老管家能代为决定。 老管家吹胡子瞪眼,“你们身上穿的衣服、吃的口粮,多是驴子挣回来的?” “杀了它,你们给老爷驮货?” 众人一听不吱声了,但驴子挣扎得越发疯狂,空气血腥气也逐渐浓重。 “老管家,驴子这一胎,足足怀一年多,外面都传它成精了。” “寻常驴子难产,哪有三天三夜没结果,仍有力气折腾的。” “一定有古怪,不能留着,让老爷操心呐!” 俗话说:猪五羊六驴七马八。寻常驴子怀胎,最多七个月。 可是,听众人说,这头挣扎的母驴,怀了十几个月没生。 这算什么,驴中哪吒? 钟生摇摇头,一坨驴粪飞来,打在他鞋子上。 “钟郎君,这里污秽,你还是回去吧!” 老管家客气说道。 钟生摇摇头,“不急,我过来帮忙,岂有半途而废。” 说着,他迈步上前,踩着地上散乱的草料粪便,步步上前。 “放开。” 马倌和学徒们,闻言面面相觑,这还是个生面孔,老管家带来的。 他们放手不打紧,发疯的驴子,当场就能掀翻牲口棚,说不得闯入后宅,冲撞了贵客。 “没听到么,放手。” 钟生已和,众人如遭雷击,下意识放手。 本以为母驴必定四蹄翻飞,翻身窜出去,闹个天翻地覆。 然而…… 母驴安静了,侧卧在地上,前蹄捂住双眼,耳朵颤悠悠,竟是吓得瑟瑟发抖。 刚才咬人乱踢的疯劲儿,像是从没发生过。 老管家大为吃惊,哪怕在平时,这头倔驴也没这么温顺服帖过。 钟郎君,好大的煞气,连牲口都怕他。 “这就乖,既然难产了,就让专业的人看看,帮你顺一顺,也是为了孩子好。” 钟生镇住母驴,旁边的马倌上前,胆战心惊摸索起来。 “郎君,幸亏有你,母驴不乱动,我们摸到肚子里的小驴子,抓住后腿拽出来。” 接生也是个力气活儿,马倌和学徒们连番上场,忙得全身大汗。 “吁!” 一声畅快淋漓的驴叫声后,小驴子落地,纤细四肢乱蹬,扑腾着发出嗷嗷叫声。 “不好,胎血糊住了眼睛,快拿水来洗掉。” 若是仍由胎血糊眼,小驴子肯定瞎了,只能用去拉磨。 “不用麻烦,我这儿有。” 钟生取下腰间水葫芦,用手掬一把,清洗小驴子的脸。 他随身携带两个葫芦,一个装饮水,一个装美酒。 清水过处,血污散去,露出一双水汪汪大眼睛。 小驴子额头,还有一块菱形的白斑,也不知道是否错觉,钟生恍惚间,看到那块白斑闪烁几下,趋于平静。 “昂,昂,昂!” 母驴伸头舔舐小驴子,为它清理身上粘液污血,舌头围着小驴子脸上打转儿,依依不舍。 钟生看着葫芦,恍然大悟,原来是水的缘故。 这里面可不是寻常山泉,而是他在终南山偶然所得。 那一夜,正值八月十六,月如银盘,倾泻一地入水如水月光。 “也不知道,月光酿酒,该是何等滋味?” 钟生见月色喜人,忍不住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