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不必强分生死了……”
当陆泽这句语气似平常带着笑意的话随着山间微风拂过时,山庄内外,无数人忽然心有所感,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更高处。
视野中,尽是蒸腾翻滚的黑色雾气,一如不曾撼动的绝望壁垒。
没有变化么?
那……为何我们会看向那里。
当这个念头出现时,已经仰起下巴的人们又忽然愣住。
对啊,我们为何会看向那里!
刚刚短暂的一瞬,所有的动作都是身体自然而然做出,直至此刻这些人才惊骇莫名的发现自己为何做出如此自然的动作,那种不假思索的流畅……
仿佛自己本该就这样!
这是——
【为什么!?】
当人们因为这三个字而惊醒时,视野里的变化给了他们最直观的答案。
在无数人翘首以待的更高空,大片大片不断汇向高塔虚影的黑雾忽然凝固,就像沸腾的水被液氮霎时冻结。
可天空不是壶中沸腾的水,而是遮蔽视野的一整片天空,也正因为如此……当那铺满天空的黑雾瞬间冻结时,所有人的视线和心神也一同停顿,无尽的压迫感从天空覆向大地。
所有观者仿佛溺水之人,剧烈的窒息感笼罩全身,他们瞪大了眼睛,瞳中倒映着的天空终于动了。
轰!
无数人心神剧震,那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刹那震彻所有人脑海。
令人颤栗的气息中,面积足以覆盖整座山巅的五指轮廓刹那勾勒于穹顶,随即便是整只手掌映现于天空,下一秒以翻天之势轰然拍落。
人们呆呆的看着那只手掌,每个人在这一刻都升出天地浩瀚自身渺小的念头,他们注视着这只覆满全部视野的手掌,第一次生出蝼蚁仰望巨人的感觉。
【纵是神灵,也不过如此吧……】
在那似万物变缓的视野中,无限聚合的黑雾塔顶、近乎实质的高塔底座……在那道掌印下皆无声崩解,而后去势不减的压过陆泽与澹台大磐两人,轰然拍向大地。
无尽的死亡感从四面八方袭来,这一刻无论修行境界高低,竟全都无法动弹一般,所有人的视线都化作绝望,在掌印覆身的一瞬下意识闭眼。
呼——
被挤压后的沉重空气掠过耳畔时发出强烈的呼啸,头发、衣衫同时倒起怒扬。
所有人的身形一颤!
然后耳畔尽是寂静安宁。
死了么?
不!
还有触觉、听觉!
想象中的剧痛与黑暗并未笼罩全身。
一切就好似白驹过隙的梦境。
当代家主澹台道学是人群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猛地睁开眼睛!
明亮的阳光将视野渲染成一片白色,待瞳孔缩成针尖后他才那短暂的致盲状态摆脱出来,也真正看清了天空的景象,他张大了嘴巴……
依旧是立于高空的两人。
无论是身形动作还是位置距离,都和先前无二。
但是,那遮云黑雾、巍峨塔影、擎天掌印,却全都不见了,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天空,湛蓝如洗,那是从未有过的纯净。
咚!
一道人影从天空直直坠落,双膝无力跪倒,双手撑住了身躯,一头白发散落垂下,目光呆呆的望着地面,仿佛一座苍老的石塑。
“太上长老!”
“老祖宗!”
散布在山庄边缘的澹台族人们心脏一颤,惊呼出声。
那可是澹台家族的脊梁与信仰啊,现在颓然跪倒在地的样子,让他们的心底涌出无限的哀伤,他们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隔着千百米将那个垂暮老人扶起。
但当另一道身影脚尖轻轻点落地面时,所有人的身躯齐齐僵住。
先前的天地异象有多么壮丽浩瀚,此刻那道单手负后的背影就有多么风轻云淡。
“我毕生修行……竟不过是……一个笑话……”
澹台大磐喃喃自语,他看着那历经千年的黑狱石地面,浑浊的眼球失去了颜色。
他的脑海里全是那只铺满天空的手掌。
纵横三甲子,叱咤一个时代,在最巅峰时急流勇退,自诩为超然于外的尘世过客,本该在最后尘归尘、土归土的人生……是多么的可笑。
他压上毕生修行、以命换命的一招,被随手拍成虚无。
躯体内熊熊燃烧的星源细胞,在那一掌过后全部归附平静。
他的身躯没有受到任何创伤,反而成了此间唯一看到撼世掌印落地后化作清风寂静消融的人。
一个满心求死的人却连死都死不了,这是何等令人绝望的笑话!
那种举重若轻、近乎神明般的伟力,彻底击溃了他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