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点暗沉,乌云密集,仿佛有一场雨要倾洒下来。 昨夜已经下过秋雨了,今晚看上去还要下,而且还是一场更大的雨。 街上已经有小贩开始收摊,行人也都想往家赶。 “包国维,那边有卖年糕的,你要不要吃?” 老包脸上带着牵强的笑容,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对着包国维问道。 见包国维有些愣神,只是低着头慢慢地走路,老包只以为他是被刚刚的女尸给吓到了,赶紧宽慰: “国维,你是不是给吓到了,不要怕,人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被吓到了,我只是觉着那个死掉的女人挺惨的,有点可怜。” 可怜?老包心里头非常疑惑,他不太明白包国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老包的内心其实是有些畸形的,说这个时代底层的老百姓内心多半都有些畸形的。 老包从来不会对陌生人产生类似于同情的情感,因为他本身的命运就已经足够艰难。 几十年来,在这个世道养活这个命途多舛的家庭,就已经耗费了老包全部的心力,又哪来的心情去同情其他人呢。 失去广泛的同理心其实是一种社会的自然选择,就像跑的不够快的羚羊会被猎食者吃掉、颈部不够长的长颈鹿会因为吃不到树叶而饿死一样。 对陌生人都会产生同理心的底层百姓是无法在这个时代生存的,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倒不如说是人类对于恶劣生存环境的适应。 虽然老包不明白包国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总归是能看出包国维的心情是难过的,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可是自己连国维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都搞不懂,又怎么帮助国维开心起来呢? 老包边走边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始四处张望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时而踮起脚尖,眺望远方。 忽而瞧见了前方好像有个摊贩在卖糖葫芦,老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 老包先是加快了脚步,待确认了那是个糖葫芦摊后又变成了小跑,他一边跑一边从兜里头掏钱,掏出钱后还边跑边数。 看着老包的举动,包国维有些疑惑,但终究是没有追上去,他的心情实在不是很好,没什么动力再去跑了。 “我拿一个糖葫芦!” 老包将几枚小铜元放在摊上,飞快的取下一串糖葫芦,又往包国维那儿跑回去。 这把摊贩看的一愣一愣的,这都多少岁的人了,怎么买个东西还跟孩子一样? 老包又是一路跑过来,差点撞倒了一个行人,要不是看老包的棉服还算新,还带着眼镜,像是个有地位的人,怕是早就破口大骂了。 跑到了包国维面前,老包将那串糖葫芦递给他。 “国……国维,还是吃个糖葫芦吧,糖葫芦甜,吃完就能开心起来了。” 老包气喘吁吁地说,这话有点像是哄小孩,但是包国维听着有点耳熟。 小时候的包国维便很爱吃糖葫芦。 那时包国维脾气不好,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哭,只要给他买上一串糖葫芦,舔一口甜甜的糖衣,他就不哭了,还会咯咯的笑。 可是现在包国维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个念了书,有本事的人了。 连包国维为什么难过,老包都不明白,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像小时候那样,给他买一串糖葫芦来。 老包希望包国维还能够像小时候一样,吃了糖葫芦就能开心起来。 包国维伸手将那串糖葫芦接过来:红色的山楂外裹着有点褐的糖,里头小颗粒的山楂只是看一眼就能酸的人腮帮子发疼。 老包看到包国维接过那串糖葫芦,快活的心里头要冒出甜油来。 包国维拿着那串糖葫芦,边吃边走,心里头却有些沉重。 连姑苏这样的大城市,都已经成了这番模样,城外头的人过的是什么生活? 包国维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死了爹娘的小工头,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梭蟆。 上次见到他时,便已经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小疯子了。 后来包国维经常在城里转悠,可终归没有再见到他一面,想来已经是死掉了。 或许是被人打死在街头上、饿死、失足落到水里…… 总而言之,是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可能的。 尸体应该被府兵拖走烧了,若是运气好的话兴许能被带到城外,埋在乱葬岗里,还能有几根坟头草陪陪他,总不至于死了还孤苦伶仃的。 像郭纯这种出生便是荣华富贵的人,与梭蟆这类人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第三十九章 装比失败(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