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李二陛下之言,大家便明白,这是白天的时候巡视伤病营,李二陛下心中生出了感触。 诚然,严寒的冬季每拖一天就会导致无数的兵卒冻伤,且使得后勤辎重补给愈发艰难,何不干脆一鼓作气发起总攻,早日将平穰城攻陷呢?纵然伤亡相比严寒气候下再大一些,却也是能够接受的。 诸人沉吟不语。 都是跟随李二陛下多年的老人了,自然了解李二陛下的性格,听这番话的语气便知道李二陛下心志已定,怕是很难扭转。 李绩身为此战之副帅,这个时候不能默不作声,缓缓问道“陛下,眼下固然局势艰难,但大军已成围城之势,只需稳占稳打,平穰城坚持不了多久。可若是此等天气之下发动强攻,不仅仅是军队伤亡大增,即便是必胜之局,亦有失败之风险。” 以往,高句丽怕的不是拖延,而是强攻。与大隋百万东征大军相比,高句丽兵少将寡,只能依靠辽东独特的地势一步一步的将隋军困在辽东,然后等到天气严寒、降下大雪,隋军不耐严寒,且辎重难以补给,故而不战自退。 但是现在唐军已然兵临平壤城下,害怕拖延的反而成了高句丽。 水师固然运输困难,但横渡大海可以节省太多的时间,依旧能够将辎重运道前线,支撑大军作战。反倒是高句丽已经接近亡国,各方之物资不能抵达平穰城,城中辎重匮乏,日甚一日。 而唐军入侵造成高句丽上下泛起同仇敌忾之心,不少兵卒都有与城共存亡之死志,这个时候强攻平穰城,将要面对士气最高的敌军,艰难可想而知。 只需多多围困一些时日,高句丽军队眼见胜利无望,势必军心涣散、士气崩溃,再发动猛攻必能收到事半功倍知晓。 更何况那渊盖苏文自己已经预留退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临阵脱逃,平穰城内群龙无首,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将其攻陷…… 此时发动强攻,殊为不智。 李二陛下却似乎铁了心,沉声道“眼下不只是辽东战局困顿,西域那边阿拉伯人入寇,安西军节节败退,虽然败象未显,但是想要反攻亦是难上加难,纵然有右屯卫之驰援,亦难以扭转占据。关中看似风平浪静,但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暗地里的激流汹涌,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这场仗,必须尽快结束。” 吐谷浑、阿拉伯前后入寇,实乃预料之外,此谓不可控之因素。 出征之前李二陛下认为大唐境内各方势力都已经慑服,即便是关陇门阀也不敢在东征之时于关中闹什么幺蛾子。但是眼下长安之局势,却使得李二陛下醒悟到自己当初实在是太过乐观。 他不怕吐谷浑亦或是阿拉伯,这些外敌就算再是强盛,侵占西域也就顶了天,一旦逼近玉门关,便会激发大唐的战争潜力,在关中再拉起一支十余万人的军队并不难,足以抵御外族入侵。 然而若是长安乱了套,那便直接动摇国本,他这个帝王如何还能心平气和的指挥大军继续东征? 届时,说不得要草草结束东征,带领大军顶风冒雪穿越严寒的辽东返回国内…… 那种情况,是李二陛下最不愿意见到的。 提及关中局势不稳,李绩便闭嘴不言了。 这倒不是他不愿出头,而是攸关国本,况且眼前还有关陇门阀的领袖长孙无忌在座,他说什么也不合适。 说的浅了,万一关中剧变,这个责任他岂能背负得起? 说得深了,又予人针对长孙无忌之嫌…… 而说到关中局势不稳这一点,性情内敛的李绩也已闭口不言,长孙无忌却不能充耳不闻。 说到底,之所以关中不稳,都是关陇门阀所造成,甚至是长孙家一手为之…… 长孙无忌只能起身离座,躬身羞愧请罪“此皆为老臣教子无方、管家不严所至,恳请陛下降罪。” 李二陛下瞅了长孙无忌一眼,略微顿了顿,给予长孙无忌一些压力,而后才淡然说道“此时非只长孙一家参预,各家、各派在背后多有谋划,朕心知肚明。只是此刻乃东征之紧要关头,不欲横生枝节,故而暂且隐忍。若是这些人依旧不知好歹,日后休怪朕翻脸无情!” 真以为认错请罪就行了? 他太清除门阀贪得无厌之嘴脸,今天他胸怀大度予以赦免,明日这帮家伙就敢欺他心慈面软,蹬鼻子上脸! 朕现在不与你们计较,不是忘了这件事,而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勿怪言之不预。 长孙无忌额头见汗,惶恐道“老臣知罪!定当约束家中子弟,奉公守法护佑社稷,若有人横行不法,老臣第一个不饶他!” “行啦行啦,朕又不是单独针对你们长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