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千人聚拢在诸葛地身边,各个神情惊惶瑟瑟发抖,早已被城内残暴的屠杀吓破了胆,丢掉兵刃抱着头蹲在地上,等待着唐军审判自己的命运。 诸葛地却依旧端坐在马背上,望着地狱一般的僧伽补罗城,那一处处坍塌的寺庙,一座座倾颓的佛塔,化为灰烬的房舍夷为平地,就连不远处的王宫都在浓烟之中若隐若现…… 这是我们的王城么? 再看看城内街巷流淌的血泊,密密麻麻遍地的尸体、残肢断臂……诸葛地神情木然,眼神空洞。 自己都做了什么? 这一座传承百年的王城,因自己而化作灰烬。 数万林邑国的青壮兵卒,因为自己而丧身于此。 十数万王族公卿富贾平民,因为自己而惨遭屠戮…… 若不是因为他的野心,这数万勤王之师最起码也有大半会回到家乡,唐军总不可能全国范围内展开屠杀吧?他算是看明白了,唐军就是借他之手使得这数万勤王之师卷入战争,然后将包括叛军在内的所有林邑国青壮一网打尽,从而一劳永逸! 几十几百年后,林邑国的子子孙孙会如何唾骂他这个千古罪人? 一想到这里,诸葛地遍体生寒,他手里紧紧握着刀柄,却鼓不起勇气给自己来个了断…… 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诸葛地茫然看着毁于一旦的僧伽补罗城,看着面前遍地尸骸,耳中充斥着的嚎哭惨叫,脑中一阵眩晕,直直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身旁的亲兵护卫动也不敢动一下,就任由他这么直愣愣的躺在地上,唯恐被唐军怀疑其欲图不轨,乱箭射杀。 一匹战马缓缓来到诸葛地面前,碗大的铁蹄在路面上发出铮铮响声,诸葛地回过神,仰着头,便见到刘仁轨那一张方正的脸庞。 “奸贼!” 诸葛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自己千古之骂名皆由此人之欺骗而来,恨不得狠狠一口将其咬死!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手里的宝刀刚刚已经掉落,喷怒使得他立志丧失,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朝着刘仁轨冲上去! “砰!” 斜刺里一个唐军闪过来,抬起脚狠狠的踹在诸葛地的胸口,将他踹得倒飞出去四五步,破麻袋一般跌落在地。 刘仁轨纵马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诸葛地,不满道“城内叛军已然清剿一空,正是你登上王位的时候,你这发什么疯呢?” “奸贼!” 诸葛地大骂一声,挣扎一下正欲翻身爬起,两柄横刀已经横在他的咽喉,冰凉的刀锋割破了皮肉,刺骨的杀气令诸葛地打了个冷颤,一身胆气尽泄,垂头丧气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只恨我蒙了心智错信了你的话,落得现在悔恨终身的下场……” 说着话,眼泪都流了出来。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的确是比死还要难。 可是当死到临头,却发觉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古艰难惟一死…… “干什么呢?岂能对国王殿下这般无礼?速速退下!” 刘仁轨对两名将横刀架在诸葛地脖子上的兵卒连声喝叱,而后甩镫离鞍翻身下马,上前两步亲手将诸葛地搀扶起来,温言道“国王陛下说的哪里话,某怎么听不懂?范氏王族已经被逆贼伽独屠戮殆尽,世间唯有您身负范氏王族之血脉,乃是林邑国名正言顺之君主,岂能这般自暴自弃?” 诸葛地茫然被刘仁轨扶起,看着刘仁轨一脸真挚的神情,脑子越发不好使“国王?你们利用我将数万林邑国青壮兵卒屠杀一空,现在你们的目的达成了,几十年内林邑国都不会有力量对抗大唐,难道你们现在不杀掉我这个毫无利用价值之人么?” 刘仁轨眼珠一瞪,不悦道“国王陛下,这话从何而起?大唐与林邑国乃是兄弟之邦,逆贼伽独弑王篡位祸乱苍生,大唐自然有义务出兵帮助兄弟之邦平定叛乱,拨乱反正!叛军暴虐,屠尽阖城商贾百姓,诸多寺庙房舍付之一炬,勤王之师在国王带领下奋不顾身诛锄奸佞,伤亡巨大,在唐军协助之下方才恢复林邑国朗朗乾坤……大唐与林邑乃是友邦,自应世代友好和谐发展,何来屠杀林邑国数万青壮一说?” 诸葛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人都被你们杀绝了,居然还有能不认账? “任你舌绽莲花,可是此间之事又如何瞒得住天下人?” 刘仁轨松开手,缓缓直起腰,面容冰冷的看着诸葛地“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伽独弑王篡位,阁下率兵讨伐,战况危机之时,大唐仗义出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贵国之权贵大臣折损大半,乡间之百姓连字都不认得,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