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中,李二陛下说道“且不论其他,某只问你,正如房俊所说,为何不管是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强秦,亦或是追亡逐北强盛无极的大汉,最终都难免一个分崩离析、灰飞湮灭的结局呢?” 房玄龄愣了愣,不过这个问题显然难不倒他。 “强秦暴政,举国反抗,遂二世而亡;大汉宦官祸国、外戚弄权,遂风雨飘摇,断送四百年江山。” 李二陛下拍了拍手里的奏疏,沉声道“以往,某也认为如此,史书所载亦是如此。可是你看看这本奏疏,却说秦汉之败亡看似借由外因主导,实则乃是自身的痼疾,始皇帝英明神武,一统天下,传至二世却信谗不寤,宗庙灭绝,持身不谨,亡国失势。而汉朝虽有高祖斩白蛇而得天下,有汉武雄风,有文景之治,亦有光武之中兴,然到了后期,却是幼主冲龄、不识政务,这才导致君权旁落,帝国飘摇,终至分崩离析……说来说去,岂不是说秦汉之兴起,在于帝王英武,而秦汉之败亡,亦在于帝王之昏聩?一朝帝王英明神武而王朝兴起雄踞四海横行天下,一朝帝王昏聩便大厦倾覆帝国湮灭……” 房玄龄又冒汗了,再次跪伏于地,哀声道“房俊小儿不学无术、妖言惑众,死罪也……” 心里对于自己这个儿子是真的无奈了,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傻,怎地什么话都敢说?居然吃了豹子胆敢质疑君权,想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他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多说,心里一片凄惶。 若是态度诚恳,或许李二陛下会念在自己鞍前马后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至于抄家灭族牵连甚广,若是真的惹恼了李二陛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李二陛下这会儿却好似不怎么恼火了,放下奏疏,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热茶,缓缓说道“玄龄不必担忧,你我君臣数载,情谊深厚,这么多年你废寝忘食的忙碌于政务,国事几乎皆由你裁决,某岂能不知你的辛苦?断不会以为那楞怂而迁怒与你!况且,某觉得这奏疏上所说是真的有几分道理……” 房玄龄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王朝的兴灭更迭是皇帝的原因? 嗯,这个道理傻子都知道,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无人敢于质疑皇帝的权威,即便是如同隋炀帝那般,除非你敢造反,否则什么都不敢说。 为什么李二陛下宁愿跟世家门阀开战,亦不愿立下一份罪己诏? 无非是为了维护帝王权威而已! 只要是皇帝,那就永远正确,永不犯错…… 因为一旦帝王的权威遭到质疑,这个统治基础就将出现动荡,诺大的帝国瞬间就有崩塌的可能。 可现在李二陛下居然说奏疏上写的有道理,岂不是自己动摇自己的威严? “陛下……”房玄龄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李二陛下抬起手,摇了摇,制止了房玄龄的话语。 “玄龄莫要再说那等违心之言,你学贯古今才华横溢,焉能看不出这千古以来最大的弊端?只是不敢说而已。倒是你那个儿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说啊……” 烛火摇曳,大殿中君臣相对,沉默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