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刍失踪以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已经分不出真假,更不知道身旁这个可怕的女人——不是指抱着素馨花发怒的护士,而是他旁边这一个——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着秀气端丽的外表,却不折不扣是罗刹恶鬼的人站了起来。她与护士隔着病床,还有床上的蔡绩,两人间气氛险恶地相对而立,俨然已经成了某种冲突爆发前的对峙。最后,还是他眼中的罗刹女率先开口说:“下次不会了。”
护士鼓动的下巴微微沉落了一分,但依然沉默着不吭声。眼见如此,罗刹女又以盖棺定的语调说:“以后病人的房间里不再用你的花了。”
“不用,了?”
“嗯,不用了——但是不能问这次弄断枝条的是哪个病人,也不可以去找对方。”
护士的面孔垂了下来。她下巴的鼓动停止了,空气中再度弥漫起类似茉莉的清香。随后她就这么用胳膊缠着花盆,旁若无人地离开病房。房门合上后,罗刹女坐回原处,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平复心绪,结果头却重重往下一沉,像打瞌睡惊醒的人那样遽然睁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蔡绩。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蔡绩颤抖着说。
“身体有什么感觉吗?哪里不舒服?还是哪个部位动不了?”
哪里都动不了。蔡绩在心里想着。不知是心理压力还是躺得太久,被对方这么一问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像发冷也像发热,时而发疼时而发痒。还没等他分辨出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对方便像坐了一整天门诊医生那样潦草地打量了他几下,便断定他没事了。
“你刚休息了一段时间,身体大概还动不了。再过几个小时就好了。”
蔡绩稀里糊涂地点着头。他还能说什么呢?就连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你是……”
“我是这里的院长。”
外表绝不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这样回答。处在他这个境地,即便心里不信,眼下也没有胆量提出质疑。他只能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我……怎么到这里的?”
“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霎时间,苏醒前的那些记忆回到了他的脑中。但是此刻身处在这样一间整洁幽静的病房里,每样东西看起来都那么令人安心(除了他眼前这个女人),令人感到文明世界的真切与松弛,他怎么能相信先前那些怪事都是真的呢?恐怕全是他在发病过程中的南柯一梦罢了。因此,他坚决地摇了摇头,并且小心地打量着对方的面孔,在上头寻找噩梦中初遇的痕迹。对方也在凝视他,估量他的回答是否准确可靠。好一阵子后,她才开口说:“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嗯……”
“因为你有袭击旁人的意图,所以不得不把你带来治疗。”
不知该怎么面对这种指控,蔡绩只得沉默了。自称是院长的年轻女人观察着他的表情,严肃的面孔既看不出同情,却也不像是指责或厌恶,只陈述事实般说:“你要留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我可没有钱。”
“没关系,费用不需要由你来付。”
听到这句不知道是否作数的保障,他心里最重的石头也算是暂时落下了。罗刹女虽说吓人,言谈举止却有一种不容旁人置疑的气派。但这医院是否可靠呢?竟然不要治疗费,难道是那种会把病人器官卖掉的非法诊所?想到这种可能,他又浑身不自在起来,肚子上有种不知是不是真实的刺痛感。
他尽量不在脸上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对方还是一直看着他,神情活像在隔着监控观察某种野生动物。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轻微颤动着,使蔡绩隐隐觉得她似乎正酝酿着和自己说些什么,但她开口时却只抛下一句:“我有急事要处理,你先休息吧。等有时间了再见你。”
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奇怪女人就这么离开了,只留下蔡绩和他的满腹狐疑。那一整天剩下的时间里他只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想着自己是真的得救了吗?还是掉进了一个魔窟?他环顾房间,没有找到疑似摄像头的东西,于是又缩进被子里,掀开病号服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至多是比以前瘦了点而已。至于身上刺痛或麻痒的感觉,还有手脚被束缚住的错觉,自那个女人一走就没有了,恐怕完全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
要不要趁机逃走呢?他想了想这个问题,可是身上却提不起力气,是一种睡得过久以后会有的疲倦。于是他就这么在床上坐到了傍晚,直到傍晚时那个手臂奇长的护士才走了进来,没有给他吃药或打针,只是带了一盒饭来。实在是饿极了,他狼吞虎咽地吃掉,然后靠护士的帮助走出病房,在外头的走廊上散了一会儿步。
不知是不是有语言障碍之类的毛病,护士完全不跟他说话,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在他提出要求时才会一板一眼地行动。让她扶一把就真的只会扶那么一下,让她开门也就是只是把门锁打开,甚至都不会多替他扭一下门把手。但他沿着病房外的走廊慢慢往前挪步时,她就站在几步外漠不关心地跟着,说不定是在防备他出逃。
病房外的走廊是回字型的,将楼房中间庭院似的空地围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