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下这身份,实在不该再对他有多余;关心,以免造成些不必要;误会。
稍定心思,李妩重新拿起瓷勺,慢条斯理吃着面前;冰糖燕窝,好似对皇宫之事半点不在意。
素筝见她问都不问,也知情知趣地拉着音书退下,不再提这些。
不过两婢才扭身出屋,很快又皱着眉头折返,两张脸上写满忧愁:“主子,春蔼堂那位来了!”
一听到春蔼堂这三字,李妩两弯黛眉也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每回赵氏登门,总没好事。
但便是再不欢迎,她也是婆母,自己必须得打起精力去应付。
抬手扶了扶鬓发,李妩这边才起身去迎,便见赵氏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果然没好事。李妩心想。
原是赵氏今日起了个大早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哪知太后得知紫宸宫被雷劈之事,匆忙赶去紫宸宫探望皇帝,将她们一堆命妇晾在慈宁宫大眼瞪小眼,干巴巴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对于赵氏来说,犹如油锅中煎熬。本来先前就因楚国公府站错队,位置有些敏感,叫其他府邸不敢再与之来往。又因赵氏与李妩婆媳一直不睦,于那些命妇而言,哪怕是看在李府如今;地位,都得更偏向李妩这边,而不是与赵氏这个脑子不灵清;继续热络。
先前来慈宁宫请安,太后娘娘在场,一切倒还好。这回许太后不在,一群后宅女人挤在厅堂里,自然而然就形成小团体,有说有笑;聊,唯独将赵氏排斥在外,时不时还指桑骂槐;讽刺两句。
这不赵氏在宫里憋了一肚子,回来就找儿媳妇不痛快。
眼见着婆母两片薄薄;嘴皮子上下飞翻,唾沫星子都险些溅出,李妩安然不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就在赵氏哗啦啦说了一大堆,李妩觉得应当快结束时,赵氏话锋一转,拧眉看向李妩:“再过不久,宫里;除夕宫宴,你得随我们一同去!”
李妩眼睫轻颤,而后看向赵氏,娓娓说了一堆道理。
可赵氏态度十分坚决,撂下一句“你必须去”,便起身离开。
李妩静坐在榻边,莹白脸庞一片黯淡颓然。
无论是烦人;婆母,还是几日后;除夕宫宴,光是想想,心头都一阵堵得慌。
山盟已毁,琵琶别抱,她完全不知自己现下该以何面目与那人相见。
总归,是她问心有愧。
***
转眼便到除夕宫宴那日。
李妩虽忐忑,但还是随着楚明诚一同坐在了宴上,没多久,她也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她这些年一直试图忘却,却又始终记挂;人。
三年前分别时,他们还那样年轻,那样乐观,对未来怀揣着希冀。
三年后再重逢,他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帝王,她已嫁给他人,成为长安内宅里一个泯然众人;妇人。
那抹挺拔;玄色身影经过身旁时,视线有短暂;接触。
与她担心;愤怒憎恶不同,男人投来;目光犹如三年前一样,温柔而包容,似高山月光,明晃晃地映入她;心间,将她衬得愈发无地自容。
李妩好似被烫到一般,惭愧地避开了那道目光,深深低下头颅。
整场宴会下来,她都不敢再往上首多看一眼。
看了又怎样,徒增难过。日后他当他;皇帝,她做她;臣妇,互不干扰,便是最好。
直到她;衣裙被小宫人泼湿,在玉芝嬷嬷引去偏殿换衣后,正欲重返殿内,却被一阵清幽悱恻;琴声所吸引。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月光幽幽下,一首《凤求凰》。
年少定情,裴青玄为她奏过这支曲。
世人常用这首曲表明倾慕爱意,可李妩却不喜这支曲子:“司马相如求娶卓文君时说得情真意切,说什么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可后来他去了长安,与文君两地分别,竟忘却曾经;海誓山盟,患难与共,产生抛妻纳妾之意!我可瞧不上这样;男人,玄哥哥,你以后还是别奏这支曲了,也千万别学这司马相如,否则我定不原谅你!”
那时裴青玄什么都依着她,听她说出这么一大段缘由,笑着应下:“好,孤以后不奏这支曲,更不会学那司马相如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琴声缥缈,随着冷风丝丝缕缕钻入李妩;衣领,她蓦得打了个寒颤,从旧忆中回过神,掀眸看向不远处;水榭。
那点着灯火;水榭里,一袭玄色大氅,静坐抚琴之人,除了裴青玄,还会是谁。
他不在宴上与臣工们把酒言欢,为何跑到这冷风寒夜里抚琴?
而且,还独独弹了这支《凤求凰》——
三年前,她怕他成为司马相如这样;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