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年老,少年情重,天子自然是允了的。 这也是一桩事,叶衡衡量了一下,时间大抵不够,事儿不能干半摊,叹了口气,“还是陛下高瞻远瞩。” 高台上的微微一笑。 自今日后,陈延得到了一个新任务,编写教材,明年年初授课,分到身上的任务就变少了些,在户部竟抽出了点手。 再这样忙碌的单位里,你累的像狗一样其实是不显眼的,但若是稍闲一下,稍空一会儿、甚至精气神很好,还被陛下召见了两次,那是极为明显的。 譬如左右侍郎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下官看上去比自己还滋润。 只能咬着牙骂:“该死的裙带菜!仗着两个尚书的面子媚上……” “户部不养闲人!” 只有庸才不遭妒,陈延并不把这些小诋毁放在心上,他是做一件事,就对一件事很上心的人。 写教材时,偶尔会被天子召见,他时不时会夹带一点私货向天子输出。 陛下夸他:“清远巧思,众人所不及。” 陈延并不贪功,道:“许多是民间的奇技淫巧,也是从某些商人那里学到的。” “世人称,市井愚民,但许多人祖祖辈辈都干同一件事,就算未曾读书出仕,所累积的经验也不容小觑。” 这话,让天子有几分感慨,“你所言甚是。”就同那老农人一样。 …… 偶尔和妻子夜话的时候,二人也会谈及这样的话题。 茵茵天马行空,也善于夸奖自己的夫君,听到他又想出了这样的新东西,忍不住说道:“你心有所想,胸有丘壑万千!我爹说的真的不错!” 这是先人之慧,陈延不肯揽功,只说:“是集众家之所长,是大家的智慧。” “确实,这世上的聪明人本来就很多。”姜茵茵:“我爹说,读书明智,许多人没有读书,就已显出大智慧了。”就像在边城,为了活着的人总能想出各式各样的办法。 在最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努力种出生命之种。 于是,她又发散思维,想到了慈恩、济幼堂那些小孩儿,忍不住说:“若是将来人人可读书、识字,我们大名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后,陈延也畅想了一下。 人人都可读书、识字,社会必定空前的富裕,天下稳定,人人都会有自己的思想,思维的碰撞产生出火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然后—— 社会的阶级矛盾会更加的显现,权贵与平民将更加对立,到处都是有思想的人,就该革命了。 陈延:…… 人均有识之士,封建社会的土壤就要灭了。 他立刻停止了自己的想法,呼,现在的社会,还没有那么远,走一步看一步吧。 “相公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那时候,我朝应该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礼仪之邦。” “对啦,不谈这个,你和秀秀的会所筹备得如何了?” 茵茵的注意力也是比较容易被转移的,“根据你的提议做了两个,京郊那个庄子还在修缮、侍女还在千金堂里学习……不过效果一般,除了那些识字的之外,我和秀秀姐还预备找一些医女。” “城内的这个还在选址。”在秀秀和姜茵茵的设想里,会所分二,一在郊外,为疗养之所,有温泉、按摩、痛经络、艾灸皮肤护理之类的项目,二在京城,算是一个一站式场所。 有衣衫、首饰、脂粉,还有一些打发时间的休闲之所。 设想很美好,实施起来要的银子比较多,二人还在筹备。 “明年春夏交接之际应当能开,不过过年这段时间要辛苦秀秀姐了。”姜茵茵想着她得和陈延一起下江南,“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往江南去啊?” “江南迤逦,秀秀姐叫我请当地的画师多画一些江南这边的妆样,到时候放到这边来。” 陈延算了算日子,“快了快了,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十一月,对于陈延来说,是美好的。 阔别家乡数年,在功成名就、青春正好之际,他终于与妻同游,一起坐上了归乡的船只,去见一见在梦中、在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亲人。 冬风又过江南岸,水雾朦胧,细雪照我还。 在等待中,终至江南地界,入江南境,陈延发现,今年的江南,格外的冷,才十二月,竟有如此大雪。 那看来,此诗应改成: 冬雪又覆江南岸,寒风送我归乡了。 至码头,未下船,遥遥望,在雪际之中,河畔边有人排成一长条,隔得远,陈延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偏偏又好像能认出他们。 他握紧茵茵的手,脸上忍不住浮出久别重逢的笑,雪花带着风,飘飘遥遥从伞下钻入,染上他的眉眼,他说:“茵茵,我们到家了。” 这一刻,对江南其实没有太大概念的她,竟也生出了几分喜意。 “是啊。”她拍去他身上的雪,“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