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亲信幕僚李嵩在红瓦店迎到刘先生后,一路策马回了宁海城中,往澄海楼而来。 刘先生,名子政,祖籍河南,如今已是六十出头的年岁,他三绺长须也已显得花白,但精神仍然很康旺,身子骨也依旧十分健朗,和他的年岁似不相称。 他远远的就看见蓟辽总督洪承畴,正带着一群幕僚和亲信将领立在澄海楼前相迎,赶紧下马,抢步上前,躬身作揖。 洪承畴也是赶快还揖,然后上前两步一把将他抓住,说道:“可是把你给等来啦!” 他说罢便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刘子政略带歉意的说道:“我因偶感风寒,本不愿离京,但知洪督臣很快就要出关杀敌,这才勉力前来一趟。 我在这里也不多留,与督臣倾谈之后,即便回转京师,从此仍旧蛰居僧寮,专一闭户注书,不再问世间事。” 洪承畴也不强留,只是拉着他的手向澄海楼内走去,边走边道:“这些话且留待以后再说,请先到澄海楼上歇息。” 他拉着刘子政在亲将和幕僚们的簇拥中就进了澄海楼,却并没有急着上楼,就在一楼的厅中先给刘子政和诸人—一介绍,他们互道寒暄后便坐下叙起话来。 又过了一阵,幕僚代拟的奏疏已经缮清送进厅里来,洪承畴简单看过后,便即拜发了这封提前出兵的急奏。 他这才单独请刘子政到楼上去,然后挥手斥退仆人,同他单独谈心。 洪承畴似乎有无数的话要与刘子政详细谈,可他也知道时间紧迫,便先将今早皇上传来了密旨,催促他尽快出关,如再有耽误,恐要获罪一事告知了刘子政。 刘子政稍作思索后,问他道:“督臣对此次出关援解锦州之围,可有何克敌致胜之方略?” 洪承畴淡然苦笑,说道:“今日局势,你我都很清楚。如今将骄兵惰,调用不灵,已是多年之积弊,学生虽身为蓟辽总督,更凭借圣上的威灵,又有尚方剑在手,也难使诸将皆能奋力作战。 从万历末年以来,直至今日,出关的督师抚臣就没一个得了好下场的,学生此次奉命出关,也只能尽心王事,却不敢有必胜之念。 除非能够容我在辽东宁远一带先站稳脚跟,使士气慢慢有所恢复,待军心振奋之时,方可有几分胜利的希望。 此次出兵援锦,实是学生一生成败之关键,纵然战死沙场,亦毫无怨言,所耿耿于怀者正是朝廷封疆安危耳。 锦州城下与建奴的这一战,前途若何,所系极重,学生一人的成败不足惜,朝廷大事如因此而崩坏,学生将以何面目见故国父老,更无面目再见皇上,所以心中十分沉重,特请来先生见教。” 刘子政接言说道:“洪督臣所见极是。我们暂不论关外局势如何,先从国朝全局着眼。如今朝廷对鞑虏、流寇两面作战,内外交困,局势已极其险恶。 不光是关外大局关乎国朝之存亡,就是关内寇情汹汹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国朝内外能战之兵马十余万众,尽数开往辽东,关内兵力已是十分空虚,万一虏骑得逞,不惟辽东无兵固守,连关内亦岌岌可危。 可惜朝堂诸公却又见不及此,只知一心催促出关,孤注一掷,妄想一战而挫建奴之势,全然不顾及京师根本重地如何防守!” 洪承畴也是叹息一声,说道:“皇上一向用心良苦,但又事事焦急,思前而不能顾后,愈是困难之时,愈发觉得束手无策,也愈是焦躁难耐。 今上坐在乾清宫里,并不尽知战场上的形势,只凭一些塘报上的只言片语,监军的密奏,再有锦衣卫的刺探所得,自认为对战场了若指掌,遥控战事于千里之外。 如我等在外督师之臣,动辄得咎,难措手足。现如今傅宗龙也已释放出狱,授任为陕西、三边总督,专一督剿闯贼。 他的这个差使也不好办,所以日子也不会比学生好到哪里去。” 刘子政神情感慨地苦笑一下,说道:“傅总督此番出京剿贼,我看他怕是难再有回京之日,这恐是他最后一次带兵出战,若无意外,将必败无疑。” 洪承畴面色惊疑不定的说道:“傅元宪到了西安之后,倘若能操练出一支精兵来,也许剿贼一事尚有可为。” 刘子政却好不思索的说道:“他亦有此心,但却做不到!他此刻就好比是一支箭,已搭在了弦上,而拉弦的手却是在当今皇上那里。 洪督试想,这箭已在弦,弓亦拉满,如何还有不放出的道理? 我恐怕他的部队才刚募集,尚未整练,就会匆匆东出潼关,以不练之师,对抗百战余英之贼寇,又岂能不败?” “唉!” 洪承畴闻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