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璎入城直奔宣政殿, 来不及沐浴,只简单更换了衣衫,随手拢了拢碎发, 召见左相刘绪、右相程观之和章余等人。 刘绪得知徐璎回来, 惊讶于其速度之快, 与先前他三催四请的拖延截然不同,一时间情绪复杂,穿上许久未曾碰过的朝服前往宣政殿。 半年不见, 徐璎不再是刘绪印象里那个面容白嫩、沉默寡言的小女孩,脸孔弧线硬朗, 麦黄的肌肤下潜藏着无穷力量, 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射出尖锐的光芒, 闪亮如寒星,坚决果断, 整个人是沉静而有力度的,能够威慑诸臣。 果真是不同了, 拿君主的目光看她, 也找不到不足之处, 刘绪无限感慨。 徐璎打断刘绪的思绪, 径直问:“刘相,可查出疫病来源了?” 刘绪收回目光,拱手道:“禀陛下, 此病最初是在燕王殿下身上显现,彼时流言四起, 都道……大晋兴盛,燕王践祚,不久燕王殿下便被诊出染上疫病, 连着几日高热不退,饭食不进,偶尔咳血,长安所有药师前去看过,皆束手无策。” “而怪就怪在整个长安只有燕王及他身边一属臣染病,其他人安然无恙,无法得知疫病来源。”刘绪本来怀疑是燕王在来长安的路途所染,可他一路跟随,经太医诊断,并无异样,就偏偏是燕王无来由地染上疫病,只好烧了燕王吃穿用过的器物。 难得徐璎回长安,右相程观之由章余搀扶着在徐璎所赐之座坐下,握着拳头咳了两声,干瘪的皮肤纹路深深,程观之慢搭搭地开口,声音低哑:“刘相所言差矣,据我所知,刘相曾暗请医士入府,怎能说其他人无恙?” 刘相立时头发竖立,吹胡子瞪眼,抖了抖身子说:“我这是年纪上来,犯了旧疾,可不是疫病,程公这是错怪我了!” 徐璎诧异刘绪态度转变,也惊程观之会站出来说话,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按捺住疑惑,问过刘绪所有安排,确定无碍后,肃声吩咐道:“太医院依旧例除疫便好,另将宫中储存薪柴取出,烧热水令百姓更衣沐浴,饮用生水也要煮沸,告诉百姓不必慌张,只要依令行事,疫病很快能够驱除。” 说完,见章余鼓弄眉眼,要说不说的模样,徐璎让刘绪他们离开,留下章余,单独问他:“你想说什么?” 章余转动眼珠,眨了眨黑长的睫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徐徐将真相吐露,企图令她安心:“陛下不必担忧,燕王的病其实并非疫病,而是一种名唤入邪散的毒药,发作起来会有疫病之象,实则并非如此,这正是出于燕王之手。” 徐璎吃了一惊,皱紧眉头,坐直身体,严肃地盯着他,目光如针,沉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章余面上一喜,走上前邀功请赏:“陛下不知,燕王预备以此药投入幽州之水,好对付陛下,幸而臣派人前去拿燕王玉佩之时,听到他的毒计,于是暗中调换,让他自食恶果。” 徐璎睁大眼睛,拍案而起:“好啊,既然你这般有主意,何不自立为王?你可知这药有多骇怖,闹得百姓惶惶不安,现在去城外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这都是你干出来的好事!” 章余发觉徐璎反应不对,倏地跪下,抖着泛白的嘴唇告饶:“陛下恕罪,罪臣再不敢自作主张。” 事已至此徐璎也不能再追究什么,只能恨燕王作怪,用这种下作手段,徐璎把章余骂了一通,令他前去城外帮忙,什么时候把百姓安然迁回城内,什么时候官复原职。 东方翻起鱼肚白,红光喷薄而出,女帝归都的消息通过口口相传,迅速在人群里传播,百姓们惊喜万分,原本慌乱的心遽然安定,“今晨是听到有动静,不想竟是陛下!” “是有人说话,我隐隐约约听见‘粥棚’两个字,原来是陛下回来,担忧我们吃不上粥饭吗?” “陛下真的回到长安,神人天佑,不用再怕染上疫病了!” 议论间,果然很快来了许多差役,支起一口大锅烧水,一面敲锣,一面高声喊:“女帝归都,瘟鬼退散,康健来,康健来,康健四面八方来,洗污涤秽,福寿安康!” 百姓们好奇地围拢了,“这是做什么?” 被打发出城的章余走到众人身前,解释道:“陛下恩德,赐予圣水,快快将旧衣取来,驱除附着衣服的邪秽。” 百姓没见过章余,不知他的身份,心中犹疑,还是差役主动介绍,百姓才后知后觉章余是个大官,可见陛下对他们的关注,纷纷感动不已,原先满面的愁苦一扫而光,弯着笑眼折身回去取衣服。 毕毕剥剥,火烧得越来越旺,金红的焰光高跃,喜悦地高跃,充满希望地高跃,水也煮沸了,蒸起浓浓的白气,今日的太阳也露出头,撒下洋洋暖意。 在一众视线之下,打着补丁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