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6年—— 洛阳,一处豪华府邸的客房中。 刘备正在端详原本挂在自己脖子上一尊小小的木刻,白衣净瓶,莲台杨柳,虽然看上去是普通的观音菩萨,然而她却没有具体的面目,脸上除了少许起伏之外并未雕刻出五官来。 “玄德,你……信佛?”背后传来略显惊讶的疑问。 “家父信,”刘备答道:“他曾身患重病,痊愈后声称是被菩萨所救,故而让所有亲戚家人一同拜偈菩萨。” “啧啧……”背后之人不置可否,绕到刘备身侧:“可菩萨为何没有面目?” “因为木匠雕刻出面目后,父亲总是叫着‘不及菩萨万一’而令他们重雕,最终他们干脆不把面目雕出,结果父亲反而满意,”刘备偏头看看这名身高体壮,还比自己年长的同学:“伯圭兄,先生有说什么时候归来吗?” “不曾,先生正忙着与其他大儒一起雕刻‘熹平石经’,让我们自学——”“伯圭兄”叫着:“可我们已经‘自学’了近两个月矣!” 熹平四年(176年),刘备年十五,因已经将涿郡私塾中先生所教学问尽数掌握,遂在父母的支持下外出游学,因其汉室宗亲的身份,再加容貌英俊,行事谦逊,气质谦和,各地学者都愿意指点几句,更有几个明显意动,打算收他为徒者。 对此,刘备机敏地在他们开口之前便主动说出他“外出游学是为了令自己有资格向同为涿郡出身的当朝大儒卢植拜师”之语,令那些学者既放弃打算,又不伤面子,毕竟,如果他们当真提出收徒而又被刘备拒绝,不但颜面大失,刘备也会被扣上个“狂妄自大”的恶名。 这种行为,虽然可能会因为虔诚向学而令卢植产生好感,但也有同样的可能被卢植认为是在对他施加压力,继而勃然大怒拒绝收徒——所幸,是前者。 卢植,字子干,声如洪钟,面目刚毅,文武双全,其时,因文功而官至博士,却因扬州九江有山越作乱,被拜为九江太守前往平乱,九江方平,庐江又乱,遂改任庐江太守。 至班师回朝后,加官为议郎,又同蔡邕、郑玄等名士一同修订雕刻《熹平石经》,对于收下的两名入室弟子,涿郡刘备和辽西公孙瓒,无意间便疏忽了一些。 公孙瓒,字伯圭,来自辽西郡数代皆抵御乌桓和鲜卑入侵的公孙家,原本是仰慕文武双全的卢植那“武”的部分而来,不料却在“文”的方面被频繁教导,虽然早入门墙,但即使是之前卢植前往扬州平乱,也并未带上他。 “伯圭兄勿急,我们既然成了‘入室弟子’,自然要比教导那些‘登堂弟子’更慎重。”刘备收起那菩萨像,劝道。 登堂入室,虽然多用于形容对某些事物的掌握程度,但它本身是两个形容师生关系的词语,各指“于大堂中在固定的时日统一听讲”和“可以住在老师家中因材施教”这两种状况,一般的游学者获得的指点都仅仅是“登堂”,而能够“入室”者,即为正式拜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是指这等情形。 “我自然知之,先生对我俩和那些随意听听的游学者完全不是一种态度,”公孙瓒摇着脑袋答道:“然而我如今已经二十岁,家乡那些同辈的兄弟已经斩杀了不知多少异族,只有我寸功未立,心中十分不甘。” “那么,我陪伯圭兄去洛阳街市走走,权当散心?”刘备向他笑道。 “你又要去‘沽名钓誉’?”公孙瓒斜眼看着刘备。 “伯圭兄说笑了,”刘备表情不变:“做好事不留名,怎么能叫沽名钓誉呢?” ———— 洛阳东市。 “——好的,现在钉上铆钉,用绳索固定,再盖上毡板!” “不愧是游侠大人!困扰了我们两天的修理工作手到擒来!” “呵呵,修理马厩这种小事,我就算闭着眼……” 公孙瓒还想自夸两句,一转眼看到刘备面带微笑站在马厩边上,于是悻悻住口走了过去。 “你这家伙,不是要去替人寻找丢失的首饰吗?” “普通百姓的首饰,仅仅是外表光鲜而已,几乎不值什么钱,只要在附近偏僻的小巷寻找一番,便顺利寻获了,”刘备应道:“这只是简单的推理,我的朋友。” “啧……”公孙瓒皱眉打量刘备。 比起还需要进行乔装的自己,刘备仅仅只是换了件外衣,再改变一下表情和说话方式,就从一个温和的莘莘学子变成了自信满满的游侠,到底哪边才是真正的他,却是无从判断。 而且,正如刘备之前所说,从各个酒家接到任务委托后,他只肯让别人以“游侠”相称,而类似这样不愿意留下姓名的游侠也不少,故而没有委托者感到奇怪,对双方来说,只要能把委托顺利达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