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鱼入中都已经四月有余,秋冬交替。 一场大雪连下五日,依旧未停。 粉墙黛瓦,白雪覆盖。 雪堆从黛瓦上落下,啪一声砸在一柄红色的油纸伞上,伞下行走的人儿略微仰起头看了一眼扇面上的雪,微倾伞柄,碎雪便顺着扇面滑落,她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指接住碎雪,送到不抹口脂却泛着自然粉红的嘴边,伸出舌尖尝了一下碎雪的味道。 “嘶!好冰!” 傅青鱼抖掉手掌心的碎雪,拉紧了身上的披风,撑着红色的油纸伞迈步朝着站有衙役的高门大宅走去。 守在红漆大门口的衙役看到她,便露出了一丝笑容,“傅姑娘,大冷天的将你请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奈何这次的案子十分棘手,实在无法,只得请你走这一趟了。” “无妨。”傅青鱼拾阶而上,杏色的裙摆擦过台阶上的碎雪,回身收起油纸伞抖了抖碎雪,才又道:“大理寺的仵作已经验过了吗?” 说话的衙役伸出手,傅青鱼自然得将肩膀上挂着的勘察箱递过去,“陈老丈已经验过了,初步判断死者用药过度,是死于马上风。但死者的亲人都不相信,当晚陪侍的小妾也说并未与死者敦伦。” 傅青鱼点头,明白了。 陈老丈年方六十有二,一身仵作的验尸本事和时间累积的经验,必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而死者亲属不相信,大理寺无法,只能再找一个他们认为更加有信服力的人来验尸。 “走吧。”傅青鱼握着油纸伞,迈步往门内走,顺嘴问道:“今日出勤的是哪位大人?” “是寺正王大人。不过死者是世家子弟,王大人在这里根本说不上话,所以咱们让人回去请了谢大人。谢大人也是世家子弟,来了能镇住场子。”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就响起了哒哒的马车声。 “吁!”驾车的车夫吆喝一声扯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一名随从模样的少年撩开车帘先跳下马车,撑开了手中油纸伞,回头躬身撩着车帘,“大人,到了。” 车夫已经手脚麻利的将脚凳放在了马车旁边。 一抹黑色先从马车里露出来,是一件罕见的黑狐裘大氅晃出的一角。 傅青鱼正想说世家子弟就是有钱,就见一只骨节修长如竹,白润如玉的手轻轻拨开车帘,接着一人躬身从马车里出来,密如鸦翅般的睫毛微垂,挡住了眼眸,衬托的俊美容颜白璧无瑕皓月无双。 谢家有子,名珩,字崇安,世人称赞其: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郞艳杜绝,世无其二。 “谢大人!”门口的两名衙役立刻回首躬身行礼。 谢珩踩着脚凳缓步走下马车,随从撑着黑色的大伞遮过他的头顶,漫天飘飞的雪花从伞沿飘落,在昏黄的烛灯中如梦似幻,却不及他容色的千万分之一。 “王大人何在?”声音清冷,如清风过竹林。冷却不锐,反倒是有些修竹雅气。 傅青鱼却傻了眼。 谢安怎么会在这里? 谢大人,什么谢大人?谢安不就是山里一个病歪歪的穷书生吗? 怎么就变成了世家子了? “王大人就在后院。”衙役立刻避身退开,“谢大人,请。” 谢珩未动,眸光一转落到了傅青鱼的身上,深邃而冷冽,不过一秒,便淡漠转开,犹如不识。 傅青鱼噎了一下。 谢安这是什么意思?装作不认识她? “傅姑娘,谢大人都进去了,我们也快进去吧。”旁边的衙役见傅青鱼站着没动,轻声提醒。 傅青鱼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垂下眼帘掩过眸中的情绪,冲衙役点点头,提着裙摆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两人穿过回廊拱门,进了林宅的后院。 此时后院中站了一堆的人,王大人就站在其中,分明下着大雪,天寒地冻,他的脑门子上却出了一层的汗。看见谢珩出现,就跟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立刻快步走上前,“谢大人,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下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大人不必着急,先将情况与我说一说。” 王大人立刻竹筒倒豆子,把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林家的家主林博明此时也走了过来,“贤侄。” “林世伯,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林博明面色晦暗颓丧,显然失去一个儿子对于他而言打击沉重,“贤侄,他们都说宇儿是死于马上风,可宇儿一向洁身自好,这种事情绝无可能。我如今不信他们,只信你。你一定要帮我找出凶手,我要把他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