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打坐时一直低低的念着什么,但因为声音太低了,陈邻听不清楚。
篝火边只坐着陈邻,商枝,昭昭个女孩子,外加一个徐存湛。
他没打坐,但也盘着两条腿,那把木剑竖插入地面,徐存湛两手交叠搭在剑柄上,下巴抵着自己手背。
这样的姿势懒散,难免弓腰驼背。但他身材实在匀称,这样窝成一团,倒也不难看,就是配上那张观音脸,越发显得年纪不大;如果在陈邻的世界,似乎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
他们四个人,商枝受了伤,正闭目养神。
昭昭嘴巴上被贴了符纸说不了话,垂着脑袋蜷在角落恹恹的烤火。
陈邻和徐存湛也没说话,面前的篝火燃烧着,木柴被烧得噼里啪啦得响。陈邻抱着自己膝盖,脸庞被火焰烤得微微发烫,悄悄瞥完徐存湛,又飞速收回目光,眼睫低低垂下,神色倦怠。
火焰燃烧的温暖,让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说是睡着了,但又没有完全睡着,仿佛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还做了个清醒梦。
陈邻最近老是做噩梦,寥寥几次不做噩梦的时候,就总是梦见徐存湛,正如此刻一样她又梦到了徐存湛的灵台。
那片光线昏暗的无尽黑夜,双脚落地的瞬间陈邻被没过膝盖的水冻得一激灵,旋即又茫然这水怎么回事儿
她分明记得,徐存湛的灵台是一滩坚硬的死水,踩在上面就跟踩在防弹玻璃上没什么区别。
但眼前这片水潭,却好像真正的水流一样,柔软得不再具备将人托起来的力量。她想不明白原因,只能将其归结于梦的反复无常,抬头看向静静立在水潭之中的徐存湛。
对方也和之前数次入梦一样,安静的立着。或许是因为现实里陈邻给徐存湛扎了头发,梦里的徐存湛也一样把头发都扎起来了,明黄色丝绦编织的小花发带垂在他雪白发丝之间。
“这梦怎么还与时俱进呢。”
陈邻嘟囔着,蹚水走向徐存湛。
平静水面随着她的走动,回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在走向徐存湛的过程中,陈邻看见了好多沉在水底的东西,都是她在现代房间里的摆设品。
有颜料盒,乱七八糟的摆件,有段时间很爱吃的零食
有些东西连陈邻自己都忘记了,但是能在这里看见。如果不是周遭环境天差地别,淹过自己膝盖的死水又冷得要命,陈邻真的会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又回家了。
那片死水已经完全被陈邻搅乱,她走到徐存湛面前时消耗了大部分体力,不得不停下来,两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息。
休息的时候,目光不可避免落到水面。
涟漪层层,拂过徐存湛衣角。他也和陈邻一样,小腿都陷在水里,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不关己的悬于水面。
明知道是梦,梦里的一切都毫无逻辑可言,但陈邻还是想呆在徐存湛身边。
呆在他身边就等于安全这个规律,已经完全被陈邻牢牢记住了。
但是真的走到徐存湛面前,自己却又没有醒,这种时候,即使是做着清醒梦的陈邻,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忽然间陈邻感觉到了自己头顶传来的视线很强烈的,仿佛要实质化的注视,让人想要忽视也感觉困难。她抬起头,对上徐存湛赤金色的眼瞳。
陈邻愣了一下。
在她梦里的徐存湛总是闭着眼睛,这样睁眼垂望她的徐存湛,还是第一次在梦里出现。和现实中总用探究神态注视她的徐存湛不同,梦里的徐存湛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就连眼神也出现了变化
尽管他的注视中仍旧带有部分探究。
但那种探究已经不再是单纯无害的探究。
那双颜色奇诡而罕见的眼瞳,在陈邻梦中彻底褪去最后一丝人类的理智思考,仿佛某种人形的野兽。光是被注视,陈邻就感觉自己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那般。
她无意识的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太快,快得好像要爆炸了,整个人都因为缺氧而感到难受;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陈邻往后退了两步。
没过小腿的水流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起伏,水声泠泠,无限放大撞击在陈邻耳膜上。
她只动了一步,却好似触碰到了野兽的某种开关;面前静静站立的徐存湛动作迅速扑过来
手长脚长又常年锻炼的少年,就连扑人的动作也矫捷优美,恍然若一只捕食的大猫。
本该平静的死水哗然,陈邻被对方扑进水里,刚张嘴就呛了一嘴的水,眼睛也涩得根本睁不开,只能感觉到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稳固得像是铁钳子一样。
好不容易,勉勉强强的,将眼睛睁开,她视线里却是徐存湛被水光暧昧笼罩的脸。
现在两个人都泡在水里了。
徐存湛两手摁着她肩膀,陈邻只能看见徐存湛,他个子太大,完全挡住了陈邻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