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翡给周渡弄完, 用肥皂洗了好几次手,他看着泡沫晕起,在灯下泛起斑斓的色彩, 又被水冲干净,没留下一丝痕迹。
他洗手并不是因为嫌脏。
他是觉得掌心乃至于指尖都烧得慌,烧得他的心都滚烫,过一遍冷水, 又过一遍冷水,他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那种奇怪的烧心感又钻了上来。
都说要他懂事,要他长大已经很久没人说会护着他了,陈翡抓周渡的衣服,牙齿却在抖。
他很少哭, 很少很少哭,这会儿眼睛却涩的要死, 喉咙好像被什么塞住了,难受的要死。
他真的很少哭。
憋得厉害也不会哭。
他对哭这事有点阴影。
他爸妈走的时候他还小, 还不太懂什么叫生死别离,他爸妈的遗体被接回老家,躺在棺材下葬的时候,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天人永隔。
他就只是知道他爸妈死了。
老家的葬礼是要哭坟的。
陈翡打小就爱笑不爱哭, 无论他大伯二伯怎么说, 他还是哭不出来,他只是觉得烧纸钱的灰儿和点的香的烟好呛人。
他不喜欢这儿, 但他爸妈在这,于是他一直还挺乖的,他给他爸妈守灵、捧着他爸妈的遗像给他爸妈送殡。
送殡的时候有好多人都在哭。
有不熟的伯母偷偷掐他,掐了他好几下, 说“小翡,哭。”
“你爸妈没了,你怎么不哭。”
死亡对小孩来说,是件挺难理解的事,陈翡只觉得疼,但还是没哭,他被他爸妈教得很好,也没跟人生气,他默默抱着他爸妈的遗像跟着他大伯后面。
那位伯母追了上来,似乎还想让陈翡哭,他憔悴了许多的大伯拉住她,冲那位一直要他哭的伯母摇了下头。
老家那时候还都是土葬。
当黑色的棺木沉在坟低,陈翡被推着铲第一铲土盖住他爸妈棺材的时候,他还是不能理解生死离别。
土越填越深。
当棺木彻底看不到的时候,陈翡后知后觉得掉了一滴泪。
死亡是什么呢
他看着越堆越高的坟。
忽然意识到死亡就是好像再也见不到了。
他在地上,他们在地下,隔着厚厚的棺木、隔着湿漉漉又腥臊的土。
陈翡擦眼泪,眼泪却越积越多,死亡是什么呢。
是他爸妈,再也不能抱着他给他擦眼泪,说小翡不哭。
他还记得他们,他们还离得这么近,就隔着棺材、就隔着土,却再也见不到、说不了话了如此便是生死离别、天人永隔。
陈翡开始哭了,一直哭了好久,越哭越难过,那天葬礼结束后,他是被他大伯抱着回去的。才几天没被人好好照顾,小孩就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脊骨细瘦,睡着了都在抽噎。
陈翡本来就很少哭,那一次,他就再也没哭过。
旁边人都在用欣慰的眼神看着那个在父母坟前哭得很悲伤的小孩,只有那个小孩希望有人能抱一下他,给他擦擦眼泪。
他实在不太懂,为什么他们都想他哭,他越哭周围人就越高兴的。
他那时不懂,只觉得害怕。
害怕到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掉过眼泪。
后来他稍微长大了点,也就释然了点,不再害怕,但他再委屈、再难过也没哭过,自从他铲下第一铲土就再也没人很爱他了。
陈翡蜷着“哥。”
他抓着周渡,时隔多年,眼泪再次掉下来的时候,他止不住地战栗,“哥。”
周渡能感觉到陈翡在抖,他朝下捞陈翡,刚碰到陈翡的脸就沾到了一手的泪,濡湿温热,又麻麻的,就像很多年前,他母亲的泪水砸到他手背上一样。
他的心脏抽搐了下。
一瞬间的窒息勾起了周渡某些不好的回忆。
他垂眼,手背却倏地绷得很紧。
其他人看见有人哭,八成会安慰别人,周渡只会觉得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又要改什么,神经质地幻疼。
他是在他母亲的眼泪下学好了,但关于对泪水、对爱的恐惧却始终笼罩着他,终年不散。
周渡手背的青筋已经鼓了起来,但还是挖起了陈翡的脸,给陈翡擦眼泪“怎么了”
“乖乖。”
“不哭。”
陈翡眼泪愈发汹涌,他张着嘴,湿润地喘着气儿,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
周渡僵了下,他这辈子没怕过什么,泪水算是一样,但他还是弯着腰,用粗粝的指腹给陈翡揩眼泪“不哭。”
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招人烦了
他今天也没做什么有病的事,非要说就是他神经过敏,平等的针对每一个人可能会让陈翡很烦。他还明里暗里的拉着陈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