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诤是谁,是上怼天下怼地,怼的先皇背过气,一口气差点没把先皇气死的天下第一言官。
十七年前陆诤曾因先太子蒙冤入狱死谏先帝。
自古明君不杀言官。
可陆诤也因此被仗责,活生生打掉了大腿上碗那么大一块肉,那块肉至今仍被他视作荣耀,挂在家中祠堂上,后谢衍登基,为笼络威望稳住朝中局势,不得不把陆诤这个天下第一言官又给请了回来。
也或许,陆诤能继续上朝当官,十七年未曾反驳过皇帝一句话,为的就是在等今天。
陆诤额头血痕淌下不惧不怕地,目光平静地与皇帝对视。
谢衍看着金銮殿上一张张熟悉的脸。
这些人都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敌人,自从当了皇帝,与天斗与地斗连儿子媳妇都要提防,
有为名,有为利。
所谓忠君忠诚,在权利面前全都是笑话。
谢衍扫视了一圈,静静站着没表露出一丝情绪,“陆诤想叫朕重审罪太子谢昭一案,那你们呢……”
大殿上安静的只余下呼吸声。
须臾过后,周敬虔站出来沉声道:“臣附议。”
周阁老站出来后,户部尚书罗山紧跟着出列,“臣附议。”
大理寺丞韩斌:“臣附议。”
吏部唐林:“臣附议。”
兵部江叙平:“臣附议。”
鸿胪寺卿孙振:“臣附议。”
朝廷六部九卿顷刻间,站出来一多半官员,一时间掷地有声的臣附议之声,响彻整个大殿,到最后连一向任何一方都不站的顺天府尹段游也站了出来,“陛下,重审先太子谢昭乃众臣子心中所归所盼,还请陛下应允!”
章丞相一党对先太子的事不置一词,袖手旁观。
朝中中立官员,低低垂下头,很怕自己卷入先太子的政治旋涡当中。
大殿之上沉默震耳欲聋。
谢衍情绪没有太过激烈,而是隔空望向人群中一直安静站着的林之绪。
那孩子跟他父母长的太像了。
几乎是看清他样貌的第一眼,谢衍就断定了,这个他亲手从吴州乡下提拔上来的大宴六元,定然与他大哥谢昭有着撇不开的关系。
“睿儿……”谢衍的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你怎么看?”
谢明睿身型顿住片刻,回身扣头行礼,姿态谦恭无比,“重审皇伯父一案,儿臣年纪尚轻,还请父皇定夺!”
太子殿下说的不是先太子,也不是罪太子,而是用了皇伯父这样带有血缘至亲的称呼。
几乎是‘皇伯父’三个字一落地,章骅的眉目狠狠一跳,惊诧万分地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太子。
每个人一生中都要做无数次抉择。
政治更是一道选择题。
章骅诧异,太子谢明睿这么快,就抛下大长公主谢岚,转而投降了周敬虔寒门一派,可他并没有想明白的是,太子殿下即将登基。
连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何来党派站队一说,只不过在他心里认为林之绪对比谢岚,对他的价值更大,对他本人将来更有好处而已。
谢明睿迅速站到为谢昭平反那头,打了章骅一个措手不及,十分被动,此时他在想表明立场,或是在想再说些什么已然是来不及。
“连朕的儿子也站在他的那头……”
谢衍喃喃低语了句,浑浊的眸子中情绪万千,他站在金銮殿的最高处眺望远方,许是思念曾经那些有过的美好时光。
许是在怀念,自己的大哥曾经给与的那些温暖岁月。
末了。
半晌后,谢衍悠然叹气道:“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他的……那就还他的个清白又何妨。”
左右他就快死了。
还谢昭他亲大哥一个清白又能怎么样。
谢衍的话轻的没人听得清,谢明睿问道:“父皇……”
谢衍面上挂着微笑,遥遥瞥了夹杂在臣子当中,安静矗立的林之绪,“睿儿,朕记得你大伯还曾抱过你,你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把他的案子重审吧,就又你来做,不用假手他人。”
“就这样吧,散朝!”
皇帝离开金銮殿后,大殿上安静了好一会,才有朝臣互相搀扶着起身,他们彼此都没说话,或许一个眼神,或许一个不着痕迹的笑意,都像彼此表明了:
他们赢了。
天理昭彰。
曾经那个励精图治,善良而机敏的谦谦君子,前太子谢昭终于得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清白了。
大殿上朝臣陆续走出,林之绪坠在队伍最末尾。
连往常同行说笑的江叙平和唐林都十分有默契地没有跟在他身边。
无人知道他曾经哭过。
只是腥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