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皇家体面,皇帝谢衍一纸国策竟然使得两县百姓遭灾,数万百姓死难,这样的污名一旦在老百姓心中扎根,牵一发而动,后果根本无法料想。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命运的齿轮已经将他们所有人都送上了断头台。
囚车冲将近前,马踏阻拦的侍卫,竟直直朝着谢岚的车驾冲过,一切不过弹指刹那,章骅瞬间用身躯护住谢岚,却听见马儿一阵冲天嘶鸣。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惊魂未定中。
章骅抖着手掀开车帘,就见外面站着一个身躯高大的男人,面溅鲜血宛如煞神,手提钢刀直挺挺地插进疯马的脖腔之中。
金柏舟摸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即便带了人皮面具,染了血横贯脸上的疤痕,也叫他看上去恐怖无比。
“属下神枢营张舟,救驾来迟!”
“还请长公主与章丞相恕罪!”
谢岚从章骅与车帘的缝隙中窥得车外大汉身影,她抚了抚心口,总觉得这人眼熟,惊吓过度的大脑却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
长公主的车驾被疯马冲撞差点出事的消息瞬间传开。
可比这更为之瘆人的是,冲撞囚车里,上任金陵知府潘超嘶喊出的话。
顺天府衙门迅速封锁消息,可掩不住悠悠众口,秦淮河堤坝被金陵官员蓄意炸开,致使数万百姓死难的消息,宛如发酵的细菌那般,仅一个下午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六林峰之后谢衍没有一日不被噩梦缠身,他糊涂的时候要谢明睿整日陪在身边,才能入睡,清醒的时候,却无时无刻不在打量自己风华正茂的儿子。
他是不是在等着自己咽气?
他是不是在盼着自己早点死了,他好荣登大宝?
金陵堤坝被毁的真相传进宫里,谢衍正靠在钦安殿的软塌上,叫太子念道家真言给自己听。
他听得眼皮发紧,快要睡过去,经文声响却忽然停了,“睿儿,怎么不继续念了。”
钦安殿里诡异安静。
谢衍睁开眼,却见自己亲生儿子,太子谢明睿,正灼灼地盯着他,眼圈血红,那眸色里盛满了暗沉的仇恨。
那一瞬间,他感觉谢明睿跟梦里那些索命的无边恶鬼一模一样。
谢衍有些害怕,“睿、睿儿怎么了?”
谢明睿呼吸抖了抖,步子沉重地走到谢衍跟前,撩袍下跪,将手中折子高高举起,“父皇,此乃我大宴王朝前所未闻之耻!儿臣……儿臣……”
“从古至今,儿臣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泯灭良知之事,还请父皇将此事彻查到底,无论这背后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谢衍倏地从榻上坐起,面前太子仍旧恭顺,半点看不出方才憎恶的模样。
他想不出是何等严重的事,能叫大宴堂堂太子殿下,如此坚决恳求,要求他彻查。
“睿儿,到底什么事?叫你这么这么动怒?”
他本能地害怕,自觉告诉他折子上的东西,一定是无可回圜,连他这个大宴皇帝都束手无策的事。
“父皇!”
谢明睿高举折子一动未动。
谢衍喉头滚动,咽了下口水,紧张地拿起折子,翻开来只看了个开头,就猛地合上,折子上的内容宛如洪水猛兽,叫他恐惧万分,震怒万分。
可谢明睿却不容他畏缩半分。
“父皇!”谢明睿一声好似惊雷,“四万百姓!那可全是我大宴的子民啊!退耕养珠虽为国策,但父皇命令禁止强迫百姓!”
“他们……他们竟然敢这样做!”
谢明睿厉声道:“金陵布政司,金陵乃至大半个江南,都在谁的手中握着,上下官员唯谁马首是瞻,父皇……儿臣不信您真的半点不知!”
折子拿在手中犹如千斤之重。
谢衍本能地替服侍了半辈子的老太监遮掩,“睿、睿儿,没准这事是他们自作主张,并未是他的意思呢?”
“父皇!”谢明睿步步紧逼,“上行下效,我大宴江山,在您不知道的时候,被那阉人染指了多少!只金陵一地就如此民怨滔天,大宴全疆呢!父皇您不会不知道,凡是外地进京述职考核官员,到了进城不先进吏部,先进王挺在宫外的府邸!”
“他们口口声声称他为千岁爷!”
谢明睿膝行到谢衍跟前,目光苦苦求着,“父皇,您是万岁,万岁与千岁,恐怕就只隔了一个儿臣!”
“住嘴!”
谢衍明显被触怒,他起身摇摇晃晃,“不可能……不可能……朕的大伴,无非就是贪财一些,他不可能背叛朕,他不可能有反心……”
在谢衍的心里,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取他代之做皇帝,唯独王挺根本不可能。
谢衍像受惊的雏鸟,在钦安殿里胡乱走着。
谢明睿跪于地上,低着头面色激动,但一双眸子浸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