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即便入了夏,金陵衙门的大牢里也是深冷一片。
两个牢头被卸掉了下巴在墙角跪着,数着一分一秒,铜板都快数到一千两了,那位新来的知府也没让他们的膝盖离地。
“城外的桑苗田所登记亩数,本官过后会在衙门核实。”
林之绪坐在牢房唯一的一张桌子旁,拿着一张写满供词的纸张,“诸位乡民,但凡家中遭灾的亦或是,家中桑苗田被毁的,过来画押吧。”
姜黎抱着刀站在桌案前,看着跪了一地涕泪横流的老百姓,心中无比沉闷。
他们接了赈灾的银子,又去清河、渔阳两个县被淹的地方,好些地方洪水尚未褪去,饿殍尸骨,随处可见地趴在地上,无人收敛,渔阳、清河县里街边到处都是跪地乞讨,孩童头上插草刺卖孩子的。
朝廷给的十三万两,他们提前跟在台州宜丰县王浩哪里买了粮,给灾民分了一下午,再了解完清河、渔阳实地的情况后,马不停蹄又往金陵衙门赶。
“青天大老爷,咱们这押也画完了,该说的俺们都说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回家啊!”
带头说话的六旬老头是城外一个村庄的里正。
“俺们也是鬼迷了心窍,才跑到衙门来闹事!”那里正道:“俺们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青天大老爷,给俺们些活路吧!”
穷山恶水出刁民。
金陵这个地方虽然富庶,但也并不是所有百姓都是良善之辈,越是混乱,有些人就越能浑水摸鱼。
林之绪冷冷地瞟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百姓,抬手指了指,“宝财,那几个,还有那几个……”
他指了能有二十多人,“稍后趁着天没亮让他们离开。”
“那,那俺们呢!”
里正还有几个刚才冒头的贼眉鼠眼的百姓,立刻傻眼,“那俺们啥时候能走,大老爷,您问的话,我们可是都说了!”
任他们这些人怎么哭求。
林之绪不动如山,冷肃的眼角仿佛淬了冰,一言不发,盯着大牢的门口。
刘志仁等人听说,林之绪这个连布政司衙门都没认的知府,中午先他们一步,直接劫了户部的银子,在渔阳和清河县走了一下午。
现在人在金陵衙门审问老百姓呢。
登时三魂七魄不稳,撒丫子带着人就跑到金陵大牢来堵人。
“来人!”
“开门!”
道台衙门专管地方治安,他们的人气汹汹来破开大门闯进来,唯独面前牢房大门关的死死的。
“你们怎么回事!”
“还不赶紧让开!”
常明辉呼和一声。
刘志仁简直觉得自己的脑浆子都要炸开了。
毁堤淹田炸开堤坝的事是他跟江奇勋的人一起干的。
昨夜绑来的不少老百姓都是清河还有渔阳县的老百姓,他本意是想给这个新来的知府下马威,叫他去处理这些闹事的刁民。
却不想,他才刚来,连面都没见呢,就结结实实给自己扇了个大巴掌。
金陵知府还没从金陵出来,他们就收到王挺的消息,说派来的是太子殿下的人,跟他们穿的都不是一条裤子。
可太子殿下……他也只是储君而已。
金陵这地方没人管多少年了,刘志仁先前只盘算着,太子殿下可能会想着,在退耕养珠上做些政绩,捞点名声,毕竟昏君老子还能有个明君儿子不成。
哪知道这个林之绪办事竟然毫无章法。
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要是秦淮河堤坝的事捅到了朝廷上,刘志仁瞬间不敢想下去,他咳了咳过分发紧的嗓子,站到打牢门前,“里头可是金陵新任知府林之绪?”
雨丝滴答、滴答、滴答。
好半晌都没人回答。
“里面可是金陵新任知府林之绪?”刘志仁摁着怒火,又问,“本官是金陵布政司刘志仁,林知府可否上前回话?”
等了好一会。
这回门里有人应答了,也是个男的,但怎么听都像是半大小子的声,“刘大人有礼,我家林大人下午走访渔阳清河县,身体乏累,现睡了过去。”
“夜深露重也不是商讨正事的时候,大人若有事情,我家大人明日会到布政司衙门听的!”
“还请刘大人您先回去吧……”
刘志仁脚底仿佛定在了原地。
一张脸阴沉的像是要杀人。
常明辉跟林耀祖在后头也根本没想到,林之绪丁点都不买刘志仁这个布政使的面子,连面都不肯见,直接隔着门板派了个小厮来回话。
“林……林之绪,你给我把门打开!”
刘志仁再也压不住火气,直接拍上了门板。
方才他好说好商量,还有人回话,这会凶煞地一喊里头连人生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