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房中喊了一声。
林巧儿从窗下探出头来,娟秀的脸上尽是傻笑。
夜里四下寂静,蛐蛐与青蛙争在秋末召唤配偶,江叙平尚未娶妻,身上又光裸着,本不该让林巧儿这个已经快到情亲年龄的丫头进来。
可外头的虫鸟叫声实在恼人,他无端起了逗弄的心思。
“在外头偷看多久了?”
江叙平扭了扭林巧儿的鼻子,“也不知羞,才多大竟然敢偷看男子卧房?”
“没、没看多久……”
林巧儿踌躇,傻子也知道偷看不对,生怕因此受到责罚,两指头绞着衣摆紧张的不敢与他对视。
视线乱飘。
忽地呼吸一滞,林巧儿连忙捂住了嘴,竟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下轮到江叙平懵了,“怎么还哭了,哥哥不说了,不说,你可别啊,这要是让你叔婶见着了,我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满身是嘴说不清,也没见他把人赶出。
林巧儿两眼紧盯着他后背,蚊蝇似的小声说:“血……疼……你疼……”
后背的伤有几日了,伤的不算重,但也皮肉翻开,江叙平自诩男儿,不把这点上当回事。
被林巧儿这么一哭,倒是觉出几分疼来。
同样都是爹不疼娘不爱,腌臜堆里长大的孩子,江叙平与林之绪一样,苦难累怎样都行,就是受不得夜深人静,旁人的半点真切关心。
“是挺疼的……”
他叹了一口气,“巧儿,哥哥都这么疼了,还得安慰你,你是不该止住眼泪了?”
林巧儿懵懂地看着他,句子太长了,她听不懂,支支吾吾地脸红说:“吹……”
江叙平脑子懵了一瞬,“吹?”
“什么吹?”
林巧儿绕到他身后,呼吸声刺激脊背皮肉泛起酥麻痒意,江叙平不知察地抖了抖身体。
后背伤口上,倏地感觉一阵凉风。
“吹吹……巧儿,吹吹就不疼了……”
“娘亲说的……”
秋日夜凉,夏日遮肚皮的被单换成了棉被,虽是还睡在一张床上,但姜黎早已跟林之绪分了被窝。
他睡在梨花木床的另一头,被子盖着,堪堪露出个穿白色里衣的肩头。
姜黎瞧着那单薄的背影,心中莫名其妙一动,缓慢地从自己的被窝里出来,轻轻靠了上去,手臂环住他的身躯。
轻声呢喃,“之绪……”
林之绪身子一震。
以往她都是小举人小举人的叫,还是头一次她呼喊他的名字。
身世的事,他没跟姜黎提过一句。
此时酸楚和难过因为一个拥抱,自内而外发酵了满身,满心,林之绪握住姜黎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轻声回应,“阿黎……”
第二天清晨。
西厢房的门悄然打开。
江叙平把睡梦中的石头从被窝里提溜出来,让他望风看着,自己则跟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贼一样,抱起矮塌上的林巧儿,步履冲冲地往出走。
“公子!”
石头揉了揉眼睛,差不点没吓醒,这傻丫头不在自己屋里睡觉,咋还跑他家公子房里了。
“要不我来吧!您背上的伤才新包扎的,别再裂开了!”
他伸手要去接,被江叙平给躲了过去,“没多沉!不用你!”
自这天以后,林巧儿望着江叙平的眼神,多了一丝从前没有的东西,哥哥依旧是哥哥地叫,只是眼睛从此不敢直视。
京城。
王挺身着褐红缂丝外衫,上锈金丝银蟒,手拿着楠木梳子仔细搭理着手里的净鞭,下首锦衣卫同知薛颖。
“你说首辅大人,暗中调查当年四杰的卷宗,连老家出生地都派人了人去?”
他是三十外开自己挥了一刀,剁了传宗接代的东西,才进的宫,他下巴上带着旁的太监没有,特地没有刮去的话茬。
乍一眼看上去与正常男人无异。
薛颖偷觑了一眼,头低的更加恭谨,“是,回禀千岁爷,周阁老此次十分小心,好像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弟子都不知道。”
“晟乾四杰,乃是先皇在位时,罪太子詹事府最难啃的骨头,早死八百年了,要是投胎都能娶妻了,他周敬虔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东西,他查那些个什么?”
“原因属下尚未探查清楚。”薛颖道:“倒是有一样,前几日他收到过西北来的信,然后病了几天,之后派了人暗中调取了,当年罪太子一案的卷宗。”
“西北?那肯定少不了,姓傅的事,罪太子的事,朝中无人敢提,跟烫手的炭火差不多!”王挺抖了抖净鞭,朝着脚下跪着擦地路过的小太监,空中带响似的抽了几下。
“疼么?”
小太监连忙趴在地上,身体抖动,一字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