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应该够他们撑到逃出涅普努斯。

洛以秋将眼镜摘下放到桌上，在床上和衣躺下。

*

赫莱帮忙处理了宋雨的尸体，在这样的深海，抹除一个人如同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只需要将尸体扔进海中，巨大的水压会将尸体压成一摊烂泥，血肉被鱼类分食殆尽。

玄冥号上所有牺牲的船员都被人鱼族这样处理，无论他们生前有多么声名显赫，此刻也不过化为一堆残渣，连完整的骨骸都不复存在。

洛以秋吃过晚饭就休息了，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第二天他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待在囚室里什么也没做。

等到第三天下午，他又给自己打了一针营养针，草草吃了点饭，终于感觉好受了些。

他正打算去顾阳他们那边看看淡化装置修好了没，赫莱却先一步过来找他：“洛先生，您现在有空吗？”

洛以秋把眼镜架在鼻梁上，抬头看他：“怎么？”

赫莱压低声音，表情出奇严肃：“殿下他……可能需要您。”

洛以秋皱眉：“他又发狂了？”

赫莱纠正他：“是精神力失控。”

洛以秋沉默。

虽然知道虞戎容易发狂，但这发狂的频率未免太高了些。

他站起身：“走吧。”

赫莱把他带到了第一次和虞戎见面的地方，还是那个半球形的巨大空间，还是那片蔚蓝色的水池，银白色的人鱼在水中游曳，鲜血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冒出。

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画面，让洛以秋几乎以为自己不小心回了档。

他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

他看了一眼赫莱，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监视探头。

赫莱秒懂，冲对方点头。

他离开后，洛以秋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只见监视器上的红点熄灭，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消失了。

建筑里的通风系统也停止了运作。

洛以秋猜测赫莱应该是制造了一起线路故障，以人鱼的技术水平，修好恐怕需要很久，这会为他争取到不少时间。

他走到水池边，蹲下身来。

银白色的人鱼察觉到他的气息，迅速向他靠近，这一次洛以秋看清楚了，虞戎尾巴上有一道醒目的伤口——不，应该说“缺口”更为合适。

就像是被人用剪刀剪去了一角，很像他做实验时从海洋生物身上提取样本那样。

伤口足有十厘米长，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将一小片海水都染成红色。

这一次虞戎没有再攻击他，只是游到岸边，将上身探出水面，他冰蓝色的眼睛有些失神，似乎正处于神志混乱的状态。

他看了洛以秋一会儿，忽然耳鳍颤动，嘴唇微微开合，发出高亢的、类似海豚一般的婉转叫声。

作为优秀的海洋生物学家，洛以秋通晓人鱼族的语言，能够分辨出人鱼每一种叫声所表达的含义。

这条人鱼正在呼唤他的伴侣。

洛以秋笑了，颇有些轻蔑地说：“谁是你的伴侣？”

这句话没有使用任何精神力，因此也没能让虞戎清醒，这条神志不清的人鱼继续用人鱼族语言和他交流：「你。」

洛以秋笑出声来。

他挑了挑眉：“凭你也配？”

虞戎皱起眉头。

他听出了洛以秋的嘲讽，并有些不服，想要证明自己，他一转身游离岸边，潜入水中。

鱼尾流出的血变少了，伤口正在愈合，银色的人鱼快速在水底穿梭，忽然他跃出水面，矫健的身形在空中翻转，鱼尾划出完美的弧线，银白色的鳞片被光线一照，焕发出珍珠般华美的色泽。

入水时鱼尾拍打出巨大的浪花，溅了洛以秋满脸满身。

洛以秋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人鱼族的一种求偶仪式，雄性人鱼会向雌性人鱼展示他们的身姿，以博得雌性人鱼的芳心，鱼尾越漂亮、拍水的力度越大，就越能加分。

但很显然他是个人类，没有人类喜欢衣服被水打湿。

洛以秋抹了一把脸，感觉咸涩的海水差点流进嘴里，这让他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没兴趣再陪这条失智人鱼玩扮演伴侣的游戏了，声音冷了几分：“虞戎。”

正准备给他表演第二场的人鱼身形顿住。

虞戎再度从水里探头，这回他的眼神完全清醒了，他看起来十分生气，眼里的蓝色深得要命，但耳鳍却红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