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来人往的街头会被多少人指指点点,胸中的怒火,逐渐失控的生活轨道,让她恨不得他立刻消失。
走进小区里,阿姨们还在打麻将的那个树下聚堆聊天,或许是聊得太起劲,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于是明寐就听到了改变很多事的,关键的一番对话。
“哎哟,你说这安佳也是的,再婚就再婚嘛,瞒着孩子干什么。”
“明实也是,陪着前妻一块瞒,那妹妹总有长大的一天吧”
“哎那安佳我都没法说,好好过日子不行吗,非要做对不起自己丈夫的事。跟着明实多幸福啊。”
“什么意思你们说什么呢。”
“刘嫂子前天回乡下,她老家不是和那安佳是一个村的么,看见她和她现在那男人,带着个两岁的男娃娃从滨阳回来,回娘家了。”
“哎哟,这妹妹就可怜了,自己亲妈再婚还生了孩子都不知道啊。”
“也没准妹妹不介意呢,看那孩子是个开朗的性子。”
“谁会愿意自己妈疼别的孩子啊,你个缺心眼的。”
隔着几米远,明寐神情木楞地呆在原地,后背都麻了,浑身血液凝固一样。
安佳,是她妈妈的名字。
妈妈七岁的时候告诉她,父母离婚,是因为生活理念不合,她要去滨阳定居工作,短时间内回不来,但不代表爸爸妈妈就不相爱了,只是暂时分开而已。
她信了。
离婚以后,妈妈每年过年都会回来陪她一起,但是年前那年一整年她都没回来,说是工作太忙。
她也信了。
最近两年,妈妈打电话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尤其不许她晚上打过去,说是晚上总有会要开。
她还是信,乖乖听话。
明寐往后踉跄一步,心中疑惑骤然全都解开了。
离婚是因为,她妈妈出轨。
不回来陪她过年,是因为那一年她在怀孕生孩子。
不能晚上打电话,是因为怕影响她儿子睡觉。
她嗓子很抖,耳朵像被灌满了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视线模糊得看不清路,脑子和心一边还不愿意信,一边是无穷的愤怒。
“哎妹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阿姨们心虚的问话,就像是某个信号,像运动会的指令枪。
砰
明寐背着书包转头就跑,往小区外面跑,别人怎么呼唤怎么叫都不回头。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不跟家里报备,自己说走就走的中短途外出,也是唯一一次离家出走。
其实也不算离家出走,只是因为她不肯相信,于是买了大巴车的票往外婆家赶。
之后明寐后悔了,因为那样的场景太刺眼,比外人口中说的还要难以接受,一万倍。
她跑进外婆家的院子,大门就敞开着,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在正房里。
岁的小男孩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老人们,夫妇俩都看着他笑。
她最爱的妈妈被陌生的男人揽着肩膀,气色很好,也胖了些,脸上都是说不出的幸福。
这个叔叔带给了她妈妈非常好的生活。
明寐看见外面那辆轿车了,是很贵,爸爸开一辈子公车都买不起的牌子。
她忽然想起老爸的模样,他那成年累月开公车晒得黝黑的皮肤,站在厨房里每天研究新菜的宽厚背影,数着工资给她攒嫁妆的字迹不好看的账目本。
每次她想妈妈,问妈妈,老爸都扬着笑安慰,笑得好像他从未在这场婚姻中受过伤害。
明寐气得脑袋都充血了,晕得站不住。
她红着眼眶,偏不让泪掉出一滴,撕裂着嗓门对着那房内一家人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明寐叫不出妈妈,也无法对外公外婆施以笑脸。
她骂不出痛快的脏话,于是只能笨拙的,扯着最大的嗓门,满眼泪水对着亲妈一遍遍喊“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啊”
妈妈看见她瞬间掉下去的笑容,大概是明寐断送自己对家庭盼望的最后一刀,残忍又利落。
之后的一路上,才算是她正式离家出走的桥段。
情绪剧烈激动后,她大脑是放空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边走,只是哪里人多她就去哪。
等再有意识回顾四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无穷的陌生环绕。
因为从小回来看外公外婆的次数很有限,她对乡下这个小镇不熟悉。
十一月,都快下雪的月份竟然又下起了小雨,像是雨夹雪。
她以前一直不懂雨夹雪的意思,蹲在陌生小卖铺门口望着越来越冷清的街道的时候,忽然懂了。
雨夹雪就是她现在的心情,明寐那时候觉得,自己所有的器官都在哭,像小雨,淅淅沥沥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