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阮元却也清楚,漕务诸弊,绝非一时所能尽除,这日与焦循说起帮费一事,阮元却也叹道“里堂,其实眼下帮费之弊,根本还是在于用度不足,吏员和盘粮厅缺钱,就会找漕帮索取帮费,漕帮多交了帮费,又只能克扣水手津贴,水手入不敷出,盗粮之举便也多见,盗粮一多,自然又要多上许多加耗,这样前后说来,却也是苦了交粮百姓啊。可是没有这笔帮费,盘粮厅那边又果然官吏皆困,办不成事,如此观之,想要更革漕弊,便是我也没有根治之法啊。”
“伯元,你毕竟来漕运这里才两个月,这漕务之事,少说已经有十几年困顿不已了,又怎是你一下子就能解决的呢照我说,倒不如先寻个治标之法,将漕务稳住,至少缓解一部分弊政,到了明年,再作长策也不迟啊。”焦循也劝慰阮元道。
“如今我倒是想了个办法。”阮元看着焦循,却也自觉轻松了许多,便对他说道“漕帮帮费,一时不能尽除,可若是任由下吏规索帮费,那他们所收要超出常度数倍,却也不能容他们这般放肆。依我之见,这一个月,咱们先把盘粮厅、水关那边常度开支,吏员每年用度都算出来,以其需求为准,明年一并收取帮费。这样确实无法根治漕弊,可下一年收的帮费,一定会大幅削减,那么漕帮之困亦可缓解,加耗之事,想来也要少上许多了。”
“伯元,这倒是个好办法啊。”焦循也点头道“就像你查粮时所见,水手津贴不足是真,可他们为了所谓生计,所盗卖的粮食,竟然是他们正常津贴的两倍这哪里还是生计不足这已经是公器私用了啊咱们虽然宽仁待下,却也不能滥行仁恕,若是你这个办法能试一试,我想至少漕帮陋规,能被裁掉一半,到时候,咱们严查水手偷盗、征粮加耗,便也有底气了。”
“嗯,我也知道,这样办事,多半下面会有议论,为了示下吏以公正,我也要做个表率才是。明年我决定,漕院用银,都从养廉里出,其余送礼之事,一概回绝只有我们从头断了贪纵之欲,下面的人才会信服啊”阮元也补充道。
“是啊,若是帮费这里能给漕帮一个交代,咱们便也可以腾出手来,严查窃盗之弊了。”焦循一边对阮元之策表示赞同,一边也看着自己手中的一份账簿,叹道“不过伯元,这里吏员算账的工夫,我看连你我都不如呢,你看这里记的漕粮之数,这才取了三个数,做了两次乘法,竟然就有这么多数字错了。这计算之时都如此糊涂,可要他们怎么清点漕粮实数啊”
“是吗或许本来也是我也来看看。”阮元自然清楚珠算之内弊病所在,只得一边苦笑,一边取过了账册,看了几页,便即清楚,对焦循道“里堂啊,他们的算法我知道,一般称为三乘四因法,其实只是将漕船有粮之处测个长度、宽度、高度出来,前后相乘,便即登记,而且相乘之时,均用珠算,数字一多,就会有记错账的情况。更有甚者,若是漕帮和书吏窜通窃米,珠算之数不能保存,他们随时可以更改数字,蒙骗上司,用的尺子也是五花八门若不是你我这般精于数算之人,这些细节很真不易发觉呢。里堂,你说,咱们在浙江的时候,就用过依斗定尺之法,若是漕运之中,咱们也做一种漕尺出来,只需长宽高三处相同,便是一石之数,这样登记漕粮,不就比以前更快,也更准了吗”
“这样啊”焦循也在一旁默默盘算着,想着虽然漕船与粮仓颇有不同之处,但算出一石米所占用的空间,似乎也不算难,便道“伯元,这个办法我看可行,只是漕船终究有狭小之处,若是只用长尺,却也有所不便,依我之意,这长尺之外,咱们再设一种五寸短尺,长短交替使用,丈量起来就更方便了。”
“里堂所言甚是,我这就去做准备,定下尺度之后,便造大小二尺,用以丈量。”阮元也对焦循大喜道“至于这珠算之弊,我却也有了办法,数度衍一书,里堂你也看过吧,其中有一法为铺地锦只要将需要相乘之数在上下方格之外标明,居中斜线分割,将相乘之数填入分割后的格子之内,便可得出实数。若能用此法测算粮米,我看至少能比现在快上一倍,而且数字准确,他们想要再以珠算之法作伪,是不可能了。哈哈,这西洋算学咱们学了这么多,学以致用,可不能忘了啊”数度衍是清初数学家方中通介绍中西数学的一部算书,囊括了绝大部分当时传入中国的西方数学知识,所谓“铺地锦”即今日所言“格子乘法”,是一种简便的计算数字乘积之术。
“伯元此法甚是,这铺地锦之法我自然也学过,只是以前却从未想过,可以将它用在漕运之上啊”焦循也对阮元笑道“伯元果然是精于世务,又通学术,看起来这漕运之上,要有一番新气象了。那咱们事不宜迟,就先把漕尺和这算法都定下来吧”二人已是一拍即合,那么剩下需要做的,也就是具体的测算定制了。
这年十二月时,阮元和焦循终于造出了可以测量漕船的漕务用尺,阮元便将漕尺分发下属各厅,以备来年测量之用。很快,阮元也召集漕务官吏,将“铺地锦”之法一一传授下来,为免各人不识,又特意将铺地锦法刻于石碑之上,将石碑立于漕院门前。这一套综合而成的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