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修远住的这个小院,也只堪堪整理出了房间和小厨房,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旁杂草密布,只能影影绰绰间看到生了青苔的石块路面。
沈明欢于上方穿行而过,衣摆拂过草叶,沙沙作响。
骆修远坐在床头透过窗户往外看,便见那人眉目疏朗,手上折扇却舞地飞快,透露出一股无言的嫌弃。
骆修远一愣,而后哑然失笑。
他一时间有些恍然,好似又回到了过去,两人还是亲密无间的生死至交。
只因这份溢于言表的嫌弃太过奢侈,犹带着朋友才有资格享有的亲昵。
可他并没有失神太久,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了,那人不只是他的挚友沈明欢,那人还是二皇子的拥护者、才情谋略无一不精的沈家家主,沈澈。
他们之间,所隔的不只是政治立场,还有不同理想间的巨大鸿沟。
骆修远忽而忆起三天前他面圣之前。
他的父皇当初能够在夺嫡之战中取胜,那么顺利地登基,离不开他母家的支持。
他的母亲爱极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要不顾一切奔入深宫。他的祖父怜女心切,见无法改变顾成仪的心意,便要骆澹发誓,顾家愿全力支持他,前提是他登基之后,需封顾成仪为后,而太子也只能是顾成仪的孩子。
骆澹虽独断专行,强势而暴虐,可他看重面子,也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一诺千金。
除非骆修远犯下通敌卖国造反之类的大罪,否则他会一直是祁朝的太子,然后顺顺当当地在舅舅的支持下登基为帝。
但三天前,骆修远用这个承诺,以他自愿放弃太子尊位为代价,换圣上恕卓飞尘无罪。
沈明欢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人。
那天之前,骆修远从未见过他这位挚友的仓皇神态。
当时沈明欢匆忙赶来,鬓角发丝微乱,稍显狼狈,可向来对自己仪态要求极高的公子却完全不曾顾及。他抓着骆修远的手腕,恳求地说道“殿下,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再等等,我一定能想到的。”
骆修远只是悲哀地望着他,“可是明欢,我们没有时间了,来不及了。”
“骆修远你怎么就分不清轻重缓急”沈明欢推开他,愤怒地大声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太子之位意味着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承诺对我们有多重要”
全天下都知道圣上不喜太子,如果没有这份承诺,即便骆修远表现得再出色,也注定与皇位无缘。
骆修远试图解释“明欢,我正是知道轻重缓急才如此决定,太子之位以后还能想办法,卓将军却不能等了。再者,沈家上下一片丹心,明欢你更是八斗之才,即便没有我,父皇他”
“你是笃定了要如此施为”沈明欢只是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骆修远看着他闪烁着怒火的眼眸,叹了口气,“是。”
“无更改可能”
“是。”
瑞王府。
二皇子十六岁之后便得了恩典封王,出宫建府。原本他应该领命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入京,可圣上怜他年幼,特许他暂留京都燕陵。
这一留,便是四年。
早先还有文臣上书请求遣瑞王去往封地,被圣上严词驳回又赏了几板子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说废太子是不受圣上宠爱的孩子,那二皇子恰恰相反。
皇帝对他的偏爱有目共睹,他享有与骆修远判若云泥的待遇。
当今皇帝于臣民而言是暴君,对他却是慈父。
“王爷。”二皇子的心腹鲁任禀报“沈澈今早驱车去了灵王府,殿下,您可得小心,依属下看,这人不是个老实的。”
说不定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又或者是来他们这当卧底来了。
“本王原也没信他,只不过”骆修启轻哼一声,强行抑制心中弥散开来的喜意。
没办法,谁让他一想到这件事就很开心呢。
“只不过,我那无所不能的皇长兄天天挂在嘴边上的挚友兼人才,如今却只为我效这犬马之劳,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吗”
鲁任忙奉承道“殿下高瞻远瞩,倒是属下多嘴了。”
“本王知道你的忠心。”骆修启表情阴狠,“沈澈他既然敢投靠,本王也敢用,沈家,也是很不错的一颗棋子。”
平心而论,沈家的确不是一个小角色,虽无人在朝为官,可依然能影响到众多文人。
沈老爷子沈长卿门生遍天下,关键那些人还很奇怪地将这份师徒情看得很重。
再加上多年累积下的人脉,满朝文武之中,不是与沈家有旧,就是欠了沈家人情。
骆修启表情愈发晦涩。
可惜,却不愿为他所用。
他那愚蠢的皇长兄有什么好不过只比他早生一月,所有的目光便聚于其身,而他却无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