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像只龇牙咧嘴的凶悍怪物,吞噬掉人的尊严、体面、人性、良知。有的人因为贫穷,连舐犊之情都能割舍。在这个世间还存在着一种规则,恃强凌弱。男女之间,女子为弱。长幼之间,幼子为弱。子女之间,女儿为弱。我出身于贫寒之家,生为女,那时候又是个小孩,还是别人家的女儿,弱者中的弱者。所以家人需要出气的时候,我便是那个出气筒;需要牺牲的时候,我便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 “萧公子,你从小到大,衣食无忧,最大的磨难不过是科举有没有获得名次,排名是否靠前。而我呢,我没有自由。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得帮着家里做事,片刻不得停歇;我没有尊严,必需忍受着来自家人的打骂。我在那个家里,没有人关心我爱护我。我十岁那年,我娘不愿意再养我这个赔钱货,便将我作价卖了。为了多得几两碎银,还要卖入花街柳巷。” 都说贫穷限制人的想象力。可富贵何尝不限制人对贫穷的认知?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贵贱之间却如隔着天堑,诚如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可语冰。傅思年不知道以萧御匮乏的想象力,能不能对她从前的生活生出一丝怜悯跟同情,但她自然是不甘心等死的,不管这些话是否对萧御奏效,她都愿意去尝试一番。 她开始跟他讲起了自己的过去。讲自己寒冬腊月给一家人洗衣裳,小手天天泡在冰冷的河水中,没几天,手指头就肿得像十根小萝卜,又疼又痒。讲自己每天只能吃一顿饭,那甚至不能叫饭,难吃至极,只能裹腹。讲自己那个时候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衫穿,大冷的天连件棉衣都没有,每天只能靠抖来抵御寒冷。 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说这么多话。从白天一直讲到黑夜,说得她口干舌燥。 但萧御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 她看不懂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能够理解,也不敢提出喝口水润润喉,讲到嗓子沙哑也只能继续说下去,害怕一旦停下来就是她的死期。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承受不住,昏睡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萧御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心中涌进一阵喜悦,他这是打算放过她了? 她想喊来张妈妈商量接下来的逃跑事宜,却发现自己喉咙肿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进来服侍她的是两个陌生的侍女:“姑娘,你醒了。三公子吩咐了,等姑娘醒来,就叫姑娘喝了这碗枇杷雪梨羹,去去火气。” 说着,将白瓷碗端到她面前。 她强忍着喉咙的疼痛,哑着声音问:“你们是谁?” 圆脸的那个侍女道:“奴婢叫珠儿。”又指着旁边的侍女,“她叫翠儿。我们两个都是三公子留下来照看姑娘的。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 傅思年心中一惊,急问:“张妈妈呢,彩霞彩云呢?” 珠儿道:“姑娘问的可是这府上原来的那些仆从?” “没错。她们去哪里了?”傅思年忙道。 珠儿摇了摇头:“我和翠儿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在了。” 傅思年骇然,萧御他到底要做什么? “萧御呢,我要见他!”傅思年捶床。 但那两个婢女可做不得主。 她想要外出,却发现自己被软禁在这座府邸里,哪里都不能去。 萧维一直安排人盯紧荣安巷的一举一动,听闻萧御只是将傅思年软禁起来,并未做出任何行动,失望不已。 回到内室,他唉声叹气:“原以为御儿是咱们萧家孙子辈中最杰出的那一个,想不到他如此儿女情长。” 穆老夫人宽慰道:“也许他只是没下定决心,年轻人,心肠软些不是坏事。” 萧维可不认同:“其他的事我不管,可这事关乎到萧府的将来,关乎到他这个家主能不能服众。” 思前想去,萧维还是给金陵那边去了信。 萧御很快就得知了信件内容。 “公子,家主给金陵去信,将彻公子从金陵调到京城。”马施急道。 萧御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萧家家主的人选并非他不可。他如果处事不能令萧维满意,萧维随时都可以更换他这个接班人。 然而之前萧维曾将和萧府有关的人脉交到萧御手上,权利一旦让度出去,再想收回可就难了。萧御如果非要争取,也并非不可以。只不过同室操戈,到底伤了兄弟间的情份。萧维给金陵去信的消息,如果他不想让外人知晓,自有一千种法子,但他还是通过某些手段让萧御知晓,一来,是为了警告萧御,二来,如果萧御真放不下儿女私情,希望他自觉退让,不要做出兄弟阋墙的丑事。 萧御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