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有自知之明,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正理。但她心里始终燃着一把火,愤怒于这个吃人的世道,偏偏她自己却又对此无能为力。 大概因为心中实在愤怒,是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便起床点燃了烛光,忽见窗台上一个黑影翻了进来。傅思年唬了一跳,烛光照在那团黑影上,一个兜头兜脸都是血的女子映入眼帘,傅思年更加慌乱,烛台险些握不稳。不过下一刻又被女子绝望的眼神打开了她尘封着的记忆。 傅思年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生活时,邻居一个叔叔打他年轻的媳妇。他媳妇痛得嗷嗷叫,跑到院子里哭喊着救命。但是左邻右舍听到动静只是围观在墙头,没有一个出手救人。那时候她只有六岁,可是当时的情景她永远都忘不了。绝望无助求救无门的新媳妇,面目扭曲表情狰狞的打人叔叔,还有围观者兴灾乐祸的脸一一落入她的眼睛里。 她问奶奶:“打人是不对的,为什么大家都不去救人?” 奶奶喝斥道:“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你这小屁孩懂什么啊?” 她当时确实不懂,只知道自己心里头很不舒服。 如今她已不是小孩子了,当初不懂的事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顾五奶奶。”其实傅思年此前并没有见过顾云珠,但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女子的穿着打扮,再联想到之前的种种传闻,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就是顾云珠。 那顾云珠模样很是狼狈不堪,听到傅思年点出她的身份后,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闪躲,像只受伤的小兽。 傅思年用自己最和善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是磕碰到哪里了么?”她怕冒然说出“打人”二字,会触碰到顾云珠的痛处,便贴心地用“磕碰”二字代替。说着,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给她擦拭。 其实顾云珠见到傅思年的时候惊慌失措极了,她因为外头到处都有人找她才无意间闯入这玉翠轩。待见到傅思年那双释放出善意的眼睛,听到她温柔的话语,不知怎么的满腹的委屈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眼泪叭搭叭搭往下落。 可傅思年却顾不得安慰她,因为外头有人在敲门。 顾云珠惊恐地回头看了一回门板,又转过身对着傅思年流露出哀恳的神色。 外头的仆妇焦急喊道:“五陵先生,快开一下门。” 傅思年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迅速拉着顾云珠到内室藏好。 彩霞被不断拍打在门板上的声音惊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傅思年竖起食指在唇边,另一只手指了指藏在帷帐后的顾云珠,又摆了摆手。 彩霞立刻会意,翻身下床去外头把门打开:“怎么了,大晚上的。” 那仆妇手提着灯笼,探头探脑的往里瞧:“五陵先生,还没睡吗?你有没有见到我们顾五奶奶过来?” “没有。”傅思年从落地罩走出来,耸耸肩,“你们知道的,我自进了萧府,一直待在这玉翠轩画画,除了你们家肖夫人,我谁都没见过。你们顾五奶奶长什么样儿啊,那么晚了,她怎么还来这园子里啊?” 她对这个仆妇很是不屑,那顾云珠都被打伤了,咋的,她们还要把她抓回去给男主子继续虐待吗? 那仆妇当然不知道傅思年的心理活动,她苦着脸,答非所问:“既然先生没见到我们家五奶奶,那妇人便去其他地方找了,先生请安歇吧。” 等关上门,傅思年和彩霞才长吁了一口气。傅思年估摸着顾云珠和自己身量差不多,便从包袱里取出件衣衫给她换上。这一换,傅思年就发现了不对劲。诚然顾云珠身上布满了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伤痕,且新伤叠旧伤,但没有哪一道伤口,可使血液染红了大半件衣衫。显然,她头脸及衣衫上沾到的血液并不是她自己的。 那边仆妇们寻了一圈,都没找到顾云珠,只好回九香院回禀管事妈妈张林家的。张林家的无计,这事又瞒不得,只好到香华台找二房的肖夫人。 肖夫人已经睡下了,忽被人叫醒,脸色不豫:“什么事啊!不能明天再回吗?非得大晚上的找过来!”她都忙了一整天了,就不能让她睡个安稳觉?一天天的! 颖姑姑立在榻前,轻手轻脚地掀开帷帐,颤声道:“夫人快起来吧,出事了。五公子他……他去了!” 肖夫人没怎么听明白:“去了?去哪了?” 颖姑姑手指往下指着地面:“到地下去了。” 肖夫人一个鲤鱼打挺,从红漆雕葡萄牡丹缠枝的床榻上坐起来:“什么!怎么去的?” 惭愧,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这个祸害终于死了”。不过想到接下来需要安排的事,又是一阵头疼。 颖姑姑低声道:“看门子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