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才说没几句,工头便痛哭流涕,扑通一声向他跪下。 在郑玉林离开华雍前一口气签了好多单子,前几份还有时间仔细翻看,到最后已是机械性地签名,对送来的单子来者不拒。 他后来回忆,夏邻学在当时也拿来了几张要他签字,他说是保密协议。 “不是针对你,这是华雍的传统。” 夏邻学这么说了,他也就大笔一挥签上名字,就是因为那四张叠在一起的单子,令他对夏邻学恨之入骨。 他认为,夏邻学一定将工程结算单夹在其中,他粗心大意签字,给了他机会日后反将父亲一军。 “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郑玉林再次叹了口气,眉宇间透露出忧心惭愧的意味。 工头告诉他,当初由于人微言轻,手下跟他做事的有不服管教的苗头。 他想着借郑玉林的名字用一用,做个靠山来煞煞他人威风。 于是伪造了郑玉林的签名…… “后来的事儿就不说啦。” 郑玉林不打算再回忆他要和工头搏命时,工头瘸着条腿的小女儿从房间里钻出来,抓着墙根看他。 郑玉林觉着自己挺没用的。 在绝境下,他再次去找了夏邻学。 他现在的这份工作,他现在重新获得的所有,都源于夏邻学写下的一个号码。 夏邻学告诉他找到谁能帮助他重新开始。 后来他还发现,夏邻学每年固定定期去西安出差三天,是去探望当年那位惠山公园去世的学弟在世上留下的两位孤苦长辈,给予对方充分的人道主义关怀。 夏邻学其实是个正派、善良、公私分明的朋友。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郑玉林知恩图报,他认为夏邻学当初也是公事公办,换他在其位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 “总之我就说这么多。肖莎姐,我觉得路分南北,南辕北辙各不同,往事随风去或留,要看你怎么选。” 郑玉林提着斜挎包送肖莎到酒店电梯口。在电梯门阖起的那刻,他若有所思般诚恳地说:“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 薛能过象耳山有感而发写徒行至此三千里,不是有缘应不能。 肖莎渡松花江行至千余里,她亦明晰,若非有缘若非孽缘,她不会在今晚不由自主地想到夏邻学。 她不能再单纯地想着从此地陵园传来的消息—— 前些日子大雨倾盆冲毁部分墓碑,有碑在风中萧瑟,空余半截残破不堪的石板。 上次她来,还是他的忌日。 胡庆安的坟墓如神庇佑,左右两侧墓碑不同程度受损,有缺角有裂纹,唯独他的墓碑赫然耸立,巍峨高大,像他床榻上冷硬的身体,受风吹雨打不改本色。 “也许有道雷劈下来,你就会从墓地里钻出来,告诉我,你靠着吃松土硬是扛过这几年。” 肖莎僵硬地弯下眉目:“抱歉,我又瞎想了。” “遗产我已经麻烦宋律师帮忙保存了,你真傻,难道你给我我就一定要收下?” 百合花白中泛着一丝油亮的翠绿,生机盎然,点缀在冷清的墓碑前,胡庆安的遗像依旧虎虎生威。 肖莎用手掌抹平了遗像前的泥水与尘土,对他说:“看来你的老天爷确实对你很好。” 她顿了顿:“我的老天爷对我也很好,我在家里过得很舒心,可能我就是适合过这样的生活,不用争不用抢,简简单单的,普普通通的,这样我就很安心。 我这人确实有点儿投资头脑是不是?分店虽然没了,但总店的分红也够我活啦…… 对了,上次我又回到养狼狗的那户人家去了,他们搬家了,老狼狗也死了,听说就近找了片地土葬,你能相信么? 它过去还冲着咱们叫呢,我以为它永远都不会死。 忘了,狗的寿命,即使是那样的狼狗也才十来年而已。虽然人已不再,篱笆墙的牵牛花还是开了。今年是黄色的,” 圈住自己的双膝,肖莎面容上浮出一丝温柔平和的笑:“像油菜花似的,很好看。” 照旧,她走时墓碑干干净净,原本冷清的碑前有一束盛意拳拳的白百合。 随着车子开动,墓地愈来愈远。 从车后玻璃望去间隔平均的墓碑如女娲的补天石子般林立。 她感到如此的平静,那些过去令她成夜失眠不敢入睡的鬼故事,她都不再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