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难眠,倒不是期待即将到来的谈判,而是在想着自己该拍下什么东西给兄长看。听说人是最好不要拍的,因为可能会引起对方的误会,那干脆就拍他自己算了…… “欢迎诸位来到我们买活军这里。” 简短的介绍过后,谢六姐表达了对使团的欢迎,便宣布第二项议程开始——那便是讨论买活军的封号问题,这件事看似非常的无聊,但又必须放到第一项来讲,因为买活军是否接受朝廷的封号,决定了两家的关系到底是平等、藩属还是羁縻。 羁縻者,譬如彩云道中部分土地,朝廷在彩云道也有派遣部分流官,但亦有土司管辖之处,实则朝廷并不派遣流官,只是设了卫所,在军事上没有独立地位。藩属则犹如此时的高丽、琉球、安南等,都是奉敏朝为宗主,名义上称臣受封,定期朝贡,采用的衣冠也是敏朝形制——这是朝廷很看重的一点,衣冠统一,则代表了文明上的向心力。 至于平等,这就不必说了,此时的东瀛、西洋诸国,和敏朝都是平等的国家关系,买活军若是已经要建国了,那和敏朝的关系自然不必说,只能落脚在敌对上。不过目前来说,买活军似乎并没有做建国的准备,谢双瑶对外自称还是‘买活军军主’,甚至连自封为王的动作都没有。 于是使团提出的第一项议程,便是加封谢六姐为奉天保国平海王,一应礼节仪仗与藩王齐平,并为谢六姐送来宫女、阉人、王印等一应礼节用具。将福建道、鸡笼岛,赐给谢六姐作为属地,并许她巡逻海疆,保卫壕镜。这个条件也不可谓不优厚,只要谢六姐肯认封,便立刻是贵极人臣,当然,朝廷也可以继续对外宣称,他们对福建道和鸡笼岛依旧保有主权。 “我没有打算称王。” 从事前事后的种种迹象来看,使团对于这个条件还是相当乐观的,他们认为谢六姐受封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买活军也是摆出了一幅不愿大打的样子。而且朝廷的条款中,并没有指明谢六姐的王宫驻地,也没有提到王府封官,便是暗示谢六姐受封后的自由程度——其实都是名分上的事儿。福建道现在已经被买活军基本拿下了,朝廷也没想着靠这个条款就能把治权都拿回来。 “啊?” 但,如此简单的议程,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使节团众人都有些惊讶——阁臣不肯来谈,也使得这帮使节少了些处理实政的经验,这里最老道的官员只是刚被起复不久的王肖乾,他显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反贼被封王了却辞而不受——理由还是非常离谱的‘不打算称王’。不打算称王你造反做什么? “我没打算称王。”谢六姐很耐心地回复了一句,她的语调非常冷静,但仿佛又充满了生机和力量。在信王的打量中,这个‘天人’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能量,倒不是说活力四射,而是她给人以一种可以日以继夜地工作下去的感觉。信王不知道这是不是天人异能的一部分,反正,他很少从兄长那里接收到这样的感觉,兄长一般工作个……嗯,兄长也很少工作,大概便是做木工活,也是三四个时辰便累了。“我应该永远不会称王。” ……屋内便沉默了下来,使团不知应该是忧还是喜,永远不称王,那是要直接称帝吗? “也不称帝,所以封王是不太需要的。”谢六姐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想法,“封个大将军的话,可以接受,但我对外也不会打出这个名号。你们可以尽管在邸报里随便说,我们这里的解释是按我们自己的体系来。” 买活军所谓的体系,自然也就是她们一贯的说法,也就是华夏国内,敏朝和买活军是两个地位平等的政权,这种关系,和敏朝一向的羁縻、藩属、平等邦交似乎都不相同,敏朝绝无可能接受这个体系,并在公文中表述出来。 和议才刚开始,便出现了这样的分歧,孙初阳和王肖乾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王知礼:使团主要还是以阉党为主,西林是暂且按兵不动的,只派出了王肖乾这个小卒在打前阵。能不能接受这个说法,要看阉党中最高位的王知礼他的表态。 当然了,如果使团达成的和议太过离谱,朝廷也可以抹脸不认,反正也没有派出高位官员。只能说朝廷将亡,必定是乱象层出,就连这有敏一代从未开启的和谈,如今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而内阁中几经清洗,竟已没有勇于任事之辈,西林党都捏着鼻子避之唯恐不及,不愿让自己的名字和议和联系在一起。而少了这些博学儒士,使节们在这些大义名分上,不免也有少许难以把握了。 “这……六姐的意思是,”王知礼尖着嗓子沉吟,“愿受封为大将军——那……愿上表称臣么?” 不论是受封为王还是受封为将军,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步骤,上表请封、朝贡、受封。谢六姐毫不考虑地回答,“可以,但用词必须由我指定。” 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迷惑起来了,“指定用词?” “对啊,必须说明我受封的立场——作为华夏国下,目前占据地盘较小的政权,我愿接受敏朝以如今占据华夏国较大地盘的统治者名义,为我加以一定的荣誉,不能是老一套什么臣罪该万死之类的。” 众人额前顿时现出汗水来了,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奏表里——倒不是其代表的意思有多么过火,其实谢六姐的意思还是比较实在的,并没有自吹自擂。但若是让买活军的这一套理论出现在了奏表中,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一定……一定要这么说吗?”王知礼的声线都有了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