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甚至都没有完全落下,就已经被面前的妇人一把拉了过去按在了怀里,紧紧的抱住。 那真的是一个非常紧非常紧的拥抱,哪怕是溺水之人要抓住自己唯一能够存活的那一根浮木,月绝对不会比这还要来的更为用力了。 姜乾青想了想,还是努力的踮起脚尖来,伸手环住了殷氏,尽力的想要还给她一个同等的拥抱。 “是哪吒吗?” 殷夫人埋首在他的颈侧,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像是生怕这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泡影,一旦她真的要去触碰便会碎裂,什么都不剩下。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那合该只是自己的妄想,因为她的孩子曾经在她的面前一刀一刀的化作嶙峋的白骨——而最后连那一堆白骨也都不剩了,他干干净净的走,一如他当年是如何干干净净的来,在她的怀里露出童稚而又可爱的笑容。 自从那一天之后开始,殷夫人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梦中惊醒,梦里她最小的、同时也是唯一养在身边的孩子浑身鲜血淋漓,一双黑亮的眼睛里面不断的冒出泪水,朝着她努力的伸出手来。 “娘亲……”她听见那个孩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朝着她哭泣,比刚刚出生的幼兽好不了多少,“我好疼啊。” 殷夫人也努力的想要去握住他的手,但是每每都发现,那不过是一种徒劳的挣扎。 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道看不见、却毋庸置疑的确存在的厚实屏障,让她永远也接触不到自己的孩子。 与李靖不同,尽管哪吒这个孩子从尚在腹中的时候开始,就给殷夫人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殷夫人依旧是爱着他的。 就算是他需要怀胎三年也好,就算是他的确太顽皮和胡闹甚至是闯出了弥天大祸也好—— 可那也是她的孩子。 殷夫人记得那个孩子肉乎乎的手,记得他带了点软肉的小肚子,记得他每天从外面玩完回家后,都会献宝一样的送到她面前来的那些东西。 小虾,海螺,树叶与花朵,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但殷夫人却觉得比她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戴的金钗玉环都更昂贵。 殷夫人一共有三个儿子,但是金吒与木吒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仙人收为徒弟,带去遥远的仙山学道,即便是她这个母亲,与他们都没有见过面。 ……只有哪吒。 只有这个孩子是养在她身边,是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 如果说大儿子与二儿子,是属于“仙人”的孩子;那么哪吒便是属于她的,是“母亲”的孩子。 殷夫人再一次在梦里见到了她的小儿子。 那个孩子向她祈求一座用于栖身的行宫,和能够安置魂魄的神像。 她没有办法不答应。 行宫的香火很旺盛,殷夫人眼见着行宫一天天的声名远扬起来,晚上也终于能睡个安稳的囫囵觉。梦里哪吒握住她的手,甜甜的喊她“娘亲”,将柔软的像是花朵一样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乐呵呵的笑。 可就连这样的幻梦都无法长久,有一天,她的丈夫回来告诉她,他已经处理了那个不该出现的错误,让她以后也不要再去为那个逆子做任何事情。 贤惠淑良了一辈子的殷夫人第一次同李靖爆发了那样剧烈的争吵。 她曾经沉默过太多太多次,而沉默的结果是,她的三个儿子们都相继离她而去。 所以这一次,殷夫人突然不想忍了。 她想要去争取什么,想要为那个孩子做点什么,尽管殷夫人自己都觉得,这一份醒悟是否来的太迟,因为她已经失去了能够失去的一切。 几日前,李靖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府上,殷夫人这菜从自己紧闭了房门并且落锁了的小院当中踏出来,草草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决定先回母家去住一段时日。 她暂时并不想看到李靖,因为那会让她想起梦里哭着朝她伸手、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小儿子。 然后…… 殷夫人不过是从牛车的窗户朝着外面随意的看了一眼,却发现了那个站在街边的男孩。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有如擂鼓一般跳动了起来。 直到将哪吒抱在怀里的时候,殷夫人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尽管怀里的这个孩子有着轻浅的呼吸声,触手的肌肤温热。 然后她感觉到有一只小手伸到她的背后,轻轻的拍了拍,带着极为浓郁的安抚的意味。 “是我,母亲。”殷夫人听见那个孩子说,“我在这里。” 殷夫人久久的抱着哪吒,根本不愿意撒手,生怕那个孩子就像是天边的泡泡一样,“啪”的一声就破掉、消失不见,徒留她抓了一手的虚无。 这样半晌后,她听见小儿子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有些迟疑的响起:“母亲……” 姜乾青说:“我需要告知您一件事情。” “希望在您听完之后,再决定对待我的态度……当然,无论如何,您都会是我尊敬和爱戴的母亲。” ——对于哪吒来说,是这样的。 殷夫人愣了愣:“……什么?” “我杀死了李靖。”姜乾青后退了一步,从她的怀抱里面脱离了出来,认真的观察着殷夫人面上的表情,“他的魂魄被燃灯道人收走,或许是去修道,或许是去为了复生而另做打算,但估计不会再回去陈塘关。” 因为李靖还要等那一场滔天的富贵,和伴随着周武兴兵被一并捧到他面前的仙途。 姜乾青有想过殷夫人或许会立刻同自己恩义两断,像是金吒木吒、还有除了太乙之外其他的几位阐教门人一样对自己的行为作出指责。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殷夫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他拉过去好好的看了看,开口时语气当中是藏不住的担忧与后怕:“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