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澹这等无半点端正人的一面之词,怕是杀个四境五境,也不过是略微抬抬手的事,全然是算不得本事功底,可要是稍稍动动念头,就能揣测到这一路走得远不该如此慢才是,何况刘澹这身本事境界,与令云仲自身都时常觉出难以对付的神臂吕公双刀衣甲,能耐之高,全然不是这张嬉皮笑脸能遮住的,如此一来,前来截杀阻拦医者郎中的修行人,本事怕是都不比云仲浅。 “我这人向来不劝该死鬼,这趟外出其实亦是因你这人相当对脾气,本不该有半点出言才对,而显然正帐王庭那位赫罕,并无修为,年纪也浅,可想来心思城府却不见得比你我这般江湖里的修行人低微半分,中州有世家大族,大元有部族宗族,这里头就算是天生十窍通了九窍的愚鲁之徒,亦是照旧能够凭一己心意想出症结所在,若无部族族老相助,这道渌州壁垒,怎会是形同虚设。”刘澹瞥了眼正蹙眉凝视那张宣纸的云仲,咧开嘴扯出个相当瘆人的笑脸来,“你信不信如是再不加以猛药,正帐王庭这位少年赫罕,都活不得多久。” “对于些许弃子而言,既是皆要赴死,伸头一刀,缩头照旧一刀,会不会有人当真做出此事?五绝是不允山上人掺与尘间事,可倘若是这人生死本就不由己呢,正帐王庭统共有几位高手?王庭座下数州之地,又还能有几座山上仙家,要没猜错,这些有名有姓的大仙家,怕是都被胥孟府那位一手摁得挣动不能吧?” 生途事大,大莫过于死生,而本就已是再走投无路之人,可否还当真会畏惧五绝发号施令,就算刘澹闭口不言,云仲也知晓。 原来难得有些好心境,却是当真遭这位爷毁去,可毁得却又是这般理所当然,如鲠在喉,于是云仲猛咽下口酒水,抿紧嘴唇半晌不曾吭声。 大元这场战事远远不似所想那般轻易,而同以往不尽相同之处在于,这场不知要绵延多少时日的国祚之争,其中不单单是以往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非是沙场算计共何以养战,亦非是单单民心所向,或是计出连环,反倒比起盟约未立时节,那等堪称绝艳的布阵计谋略有不足,可却是因胥孟府那位燕祁晔,将凡尘事与山间事,尽数扯到一处。 反观刘澹,却是当真不曾记挂心上。一位见识过江湖之大行路之难,足有四境高矮的兵关道传人,因旁人看来算不得甚大的一件事隐于市井,当了许多年憨傻无知,乃至人人可欺的穷酸乞丐,相较之下甚至比云仲在南公山待的时日尚要长出数倍,算早已是见惯天下时局变迁,知晓何谓人心纯良,当然也就知晓何谓人心难测,因此全然不曾记挂心间。 “还有句话,算是这壶酒喝得美,白送给你的,我去往渌州壁垒时,那位温统领近乎是与城头军汉一般无二,生以膂力运送长石,且亲手掩埋受疫病而死士卒,浑身衣甲全然不似是位王庭新命的渌州大吏,反而更像是位再寻常不过的兵卒。” “该说不说,你眼力很好,这等人往后,未必比你差。” 云仲缄默无言端详那枚巴掌大小宣纸上头,愈发力道十足的字迹,忽然觉得刘澹所说这话,好像自己从来都不觉得有错。 出山以来若非是搏命,恐怕自己从来都是温瑜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