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退守之后落于敌手,但偏偏是天西城此地在谁人都不瞧好的境地之中,一战换取胥孟府兵马死伤惨重,无疑提起三州之人相当一口血气来。仅是天西城池一战之后,消息扩散开来,就接连有数千壮士投军,一时引得流州白楼州三地尽皆响应,新纳收钱粮无数,分明是在万丈深潭里再度握住枚水草,胜败势有变。 言谈至此,古老却是叹过口气。 “大元此战劳民伤财,昔日盛景已不再现,若说是盟约新立那几载则罢了,目下风雨飘摇而诸国虎视,不论到头是正帐王庭赢下,还是胥孟府迎下,往后总有兵马连天旌旗蔽空景象,一纸盟约,岂能管束住人心浮动,皆要做那坐拥天下的一字,谈何容易,就如同天西城下有人出了结庐剑,或早或晚,修行界都难以独善其身,掺和到这场旧年未完的连天大祭当中,到那时地为坛而天做幕,祭台之上万万尸骨,荒山野岭流民千万,笔为骨来墨沾血,千里森罗殿,每每想到此,都觉得自个儿活的年岁还是少些为妙,免得瞧见这等场面。” “古来说是成王败寇,可怎么就算是胜?一朝兴亡,总归是百姓为土,待到昌隆平安时再添些笔墨,言说歌舞升平,讲些载舟覆舟的好道理,到头来替人一己私欲买账的,不还是万千苍生?” 吴律只是笑笑,拍净鞋履之上浮土,同古老并肩而立。 难得今日良多感慨,奈何谁人都晓得,这等话说了也无用,正是人心私念使得人间步步朝前,正是欲有便捷才有车帐伞盖,历朝历代虽未必里子有变,而起码于更迭之际,由打覆灭者身上学来些平日想不到的道理路数。说是人心良善,未必能得善果,说是人心险恶,未必可得恶报,一柄剑握到手心,对外人有剑锋,对自个儿照旧有剑锋,即使厌恶至极,但大势若动,总难违抗,倒不如从这等血流漂橹里找寻些自行安慰的好处,同子侄后辈说起时,显得腰杆更挺直些。 古来曾有厌战之人,引渡船访仙岛,而见过世外之境,人人可得长生,而人人安分自足,常有人前来听闻这些位外来异乡之人讲外乡事,而往往有明悟,到头来这世外反倒也是有战乱生出,归根到底,就是本来无俗世人心,而后遭染,才有私念一说,倒不见得当真有这么处世外清净之地,而但凡有人之处,牵扯利来利往,就总会有人不满,总有不知足的心念,总要想立身在大多人以外,俯瞰人世。 “????????????????不评点古老所言,可如今对月华竹影,浮动如水,咱却觉得比站在人间问鼎天下,还要爽快些,搁在二三十载前,估计断然不会生出此般念想。” 倒背双手,吴律此时却显得相当自在飘然,皓首白髯衣裳简素,触触古老肩头,轻轻朝远处指去。 有两三尾从洞窟里探出头来的棕毛小鼠,从竹林外的松林处撷取三五枚干瘪松子,窝旁不知是从何处叼来半块米糕,趁夜色分食,憨态十足。 鸿图霸业转头而空,人皆要步步登峰,而正是此夜此月其中,有两位皆年过花甲的老翁漫步林间,似童稚时逗弄攀树小鼠,既无权势,也未曾入族老府费心耗神,只顾贪图一时月华小雾,竹林风声。 兵马不息,烽火连月,皆要做那个一。 而两位花甲之年的老汉,却在暗室外,安安稳稳听过一夜竹叶打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