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年月如梭,白马穿行。 很快双鱼玉境春去夏来,路上行人换起短衫,出力之人大多要打赤膊,红花绿柳间饮酒之人甚多,大多只为稍稍解暑,酒舀交错之间桶中米酒味甚浓,于夏时短夜凭风纳凉,且随夜风撩起衣襟酒香繁花味,连年岁尚小,平日里家中管束甚严的孩童,此番亦是抛却蒲扇,三三两两立在风口处乘凉,使挑过许久的滚圆石子弹起,无论输赢过后皆是面皮带笑,倦时躺倒于连天百草,精气神足时总要惦记着趁夜色耍赖,当然归家之后要被爹娘揪住后颈,同个脏兮狸猫似去到旁人门前道歉,这才能免于一趟胖揍,待到第二日起身时节又是活泛得紧。出于红花绿柳清风朗月浅空辉光,或是出于整座双鱼玉境里人人都真正散去冬春两季时时料峭,故而才有春时初醒,夏时正舒的说法,算是为数不多能令人生不出抵触厌烦的老讲究,不论年岁何许,都是乐意认同。 连接几日双鱼玉境里白日里皆似流火滚地,连带草木叶片都略微打蔫,繁花碧叶瞧来都是遭烈日炙得略微卷边泛白,不过好在总是夜里无端起风,得尽清凉,难得能令人与夏夜时起手扑流萤,敞怀斜依藤椅避暑,在往年之间少有这等好天景,自然要引得喜好琢磨事操碎心的汉子妇人心中嘀咕,但无论朝何处想去似乎都很是牵强,到头却归功于近来不知哪位善人所立的山水神庙宇或是土地,于是总有传言,多半是风伯出力善待世上百姓,念其香火日渐鼎盛,怜悯躬耕受暑之人,所以才有这等好事,倒是引得许多人认同,故而香火愈发鼎盛。 说来也怪,自打香火逐盛过后,近乎每每临近夜时,皆有清风,似存灵智紧紧跟随人脚步袖口,纵使瞧外头树木纹丝不动,无需摇扇亦有阵阵清凉,辅以井口当中镇过数日瓜果,分明理应是汗如泉涌的夏时,却宛若春时。 而除却这等算不上大事的奇事之外,本来隐匿与山间玉楼宫阙连同洞府中不出世的修行仙家,近来亦是有露面的迹象,虽仍有局促,可皓月当空之下除飞鸟之外,总有乘葫芦飞剑的仙人显露踪迹,闹市当中孩童时常有遇上老者递来些吃食,吃净之后顿觉体魄远胜往昔,连江中都时常有善蛟出游,见人不慎落水时节显露踪迹,驮起孩童嬉闹玩耍上好一阵,而后遁入江河深处。 此时天下无制约,远胜过彼时。 所以今晚时节,悠哉游哉上门的铁匠铺老头很是得瑟,浑然不顾眼前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老者平静神情,龇牙咧嘴险些将胡须都翘到脑瓜顶上,也不顾平日里所谓的规矩,分明是对弈连着悔棋十几步,可惜还是棋差一招,整三个时辰未赢下一盘棋,倒也不生怒,驾起二郎腿轻快得紧,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八成泥人也得气得站起身来伸出巴掌凑到摇头晃脑的老汉眼前,好生赏几回清脆震响。 说来容易实则却难,原本自山间第五十窟寒潭处走出的老者,未曾留下什么踪迹,径直去到双鱼玉境尽头所在,依山傍水,却仅是弹丸之地,唯有六七丈方圆一枚圆石悬空,对岸乃是悬崖峭壁,上下无物,有流水挂于悬崖当中,不知去向,绿树寥寥无几,然随意挑出一棵来,需百十人合抱,为首一棵竟不知有多高,云遮树根,树冠下有日月穿行,不知其所止。 两人就盘坐在那方圆石上对局手谈,除这方棋盘之外唯有一间新起的茅庐,一口仅有圆石厚薄那般深的水井,五六步长宽一方水田,而细看之下,稻谷根连圆石,神妙怪诞。 “我若是不来寻你,拖欠那小子的福源,怕是就当真被你赖了去,怎么算来都是这么高的辈分,云小子如今修为被你选定那人打得险些崩毁,很是有些仗势欺人,做前辈的又岂能如此,换成是我,断然不会如此。”老汉掏掏耳朵,漫不经心开口,但话依旧是相当不中听,敲敲棋盘,不再去看自己被杀得大败的棋面,似笑非笑打量那位老者,忽然很是觉得晦气,“早知晓斩去神念过后会出你这么个很让人心生厌烦的货色,老子当初就应当趁你修为还未稳时扒了这张脸面,省得如今瞧见心烦,如今照照铜镜都不乐意。” “既已是斩去因果牵连,我长成什么模样,与你也并无多少牵连,”老者还是淡然落子,不假思索,尽管对面的老汉挤眉弄眼许久,生怕将胜负一子落在此处,仍是于事无补,再不能挣动,而后不由分说把黑白子收回棋盒,白子悬空,黑子纵移,手段煞是好看,“尽管老夫也不乐意承认,但同你交情实在不算浅,打过不知多少念的交道,可惜既不同路,怕是待到双鱼玉境油尽灯枯自行溃散于天地之间,咱也当不成什么至交好友,可是既然来了,既然要讨说法,那何妨同你论个仔细,哪怕是两两皆不认同,起码说出口来,能令你知晓个明白。” 已至夏时,老汉又换上那身近乎赤膊的破烂衣裳,两膀筋肉虬龙盘踞,哪里能瞧出年纪,闻言揶揄,摆手不断推辞,“可别跟老子讲道理,云仲那小子说他家师父就经常与他讲理,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是因为真打不过自家师父,万一若是不听自然有巴掌耳刮等着,这么多年没动手,不见得我就打不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