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四五旬模样,倒是不曾有人知晓这位先生来头,更是不晓得学识深浅,才至齐梁学宫头一日,便是于三层山中刻出方棋盘,从不讲学,只是取来炭火蒲团坐到石棋盘侧处,写过一枚木牌,上书手谈一局十两银钱,负则倍偿。 自然是有好奇学子,或是自恃棋力高明者,路遇如此一位古怪的讲学,免不得起些相争的心思,每日便是有三两人坐到这位先生眼前,但行棋不过十几手,便察觉这位看似平平无奇更无高明做派的先生,棋 力竟是犹如巍巍高山,莫说从头越起,即便极目远眺,也难见隐于云雾之间山巅,到头来便是愁眉苦脸,递出十两银钱,心中却不见得信服。世上道多,文坛之中棋道算不得小,但也绝非是那等高明至极的本事,归根结底,于这等俊彦眼中不过小道,终究比不得世间纵横捭阖,阴谋阳谋那般大,于是纵使是这位先生眼前已然堆积起几百两银钱,倒也无太多人上前,恭恭敬敬行礼。 反倒是一连数月之中,有宫中外出中官时常前来拜访,言说圣上很是想念先生那位弟子,不知何时回京,却是引来许多齐梁学宫当中的学子,纷纷揣测这位看似并无多少学识的寻常先生,弟子究竟是哪位来头极大的高门后生,故而有许多分明棋力极低微的学子,倒是愿前来拱手奉上几回银钱,心思倒未必要落在棋盘上头,反倒是旁敲侧击,问起这位讲学弟子,究竟是哪位大才。 但先生每次只是笑眯眯将银钱收下,而后便是摇头不答,日子一久,众人心思也就淡去许多,即便是尚有心思未解者,多半也是凭自个儿手段差出个眉目,于是前往这位周讲学眼前手谈对局的学子,越发少将下来,以至于到末尾冷冷清清,一日也不见得有三两人驻足。 今日又是仅有一人前来,才见着这位周讲学的面,便是屈膝盘腿坐下来,由打棋盘上头拿起茶壶来,也不寻杯盏,仰头径直倒入喉中些许已然凉下来的茶水,心满意足抹抹嘴角,放下三十两银钱推到周可法眼前,“今儿个来得晚了些,讲学絮絮叨叨,分明已然是到歇息时辰,反倒是起了兴致,整整两三时辰都不曾讲完的艰涩文章,浑身上下酸臭气,偏偏想着再拖沓上一炷香,难不成就能讲完?明明是学问极高的主,却连这点微末小账都算不明白,当真是古怪。” “你这后生倒是有些意思,听圣人学说,竟觉得还不如来此平白耗费银钱输棋来得舒坦。” 周可法无奈摇头,不过还是忙不迭将眼前三十两银钱收起,咳嗽两声笑道,“每日还就指望着你与另外一位小子前来捧捧场,空有一身棋力,可惜无人过招,当真可谓是屠龙技。” 来人也很是感慨,将奇丑的面皮凑近周可法,好奇问到,“我说先生,您老这么一手棋力,怎么却偏偏无人前来讨教两手,这一手棋纵横捭阖诡妙变换,依我看却比起那些位只知晓教些古板文章的讲学,高明不知道多少,怎的就如此不受待见?” “当世人性情越发古怪,总是有人不愿承认能耐不济,就算是明知棋力不如人,也总会想方设法自个儿安慰自个儿,区区一个不知来历的老书生,兴许只通下棋,行文篆印大抵远不如我。” “本就是高门中的得意后生,不曾受过几番挫,又怎会懂得所谓谦虚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