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戴斗笠之人出言,亦是难免有些惊异,纷纷转过头去观瞧,却是被那女子头上斗笠与轻纱阻隔,看不分明面容,不过仅是方才那言语,便使得许多良久不曾窥女色的江湖人,心下登时有些百爪磨挠的滋味。 几位岁数尚浅的汉子咳嗽两声,将原本歪斜身子坐正,端酒饮干的时节,多添两分豪气;年岁稍长的倒是并未改换举动,反而是将两眼牢牢钉到那女子胸口处,使外袍遮住小腹周遭,笑意也是显得邪气许多,无钱饮酒只图蹭些暖意的汉子仍旧躺到炭火侧处,睡眼惺忪回头打量一眼,全然不 愿理会,又是翻身沉沉睡去。 人世群相,酒馆当中已可窥探二三。 而女子倒是当真要过两碗烧刀子,两碟小菜,慢慢饮酒,等候那掌柜前来。 小二快步行至酒馆后身,此地另有一间屋舍,瞧来极是简陋,上头茅草已然叫风夹雪势,吹得稀疏破败,唯独凭几枚砖瓦压住的地界,尚且算可遮风。屋中坐着位老汉,正俯低身形将炭火拨旺,见是小二匆忙来此,挑眉骂道,“早就同你小子说莫要搁酒里掺水,却是偏偏舍不得那点银钱,这酒馆本就是赔钱买卖,当真能挣起好大钱财的,乃是另一门生意,何需去招惹那帮江湖汉。” “小人可断不敢搁酒里掺水,上回略微试探,便教那帮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江湖汉臭骂一通,幸好没那般动刀动剑的胆气,否则小人怕是少说要缺几枚指头,今日可是不同,有大财上门。” 老汉皱眉,摸摸下颏稀松胡茬,脑门上头唯剩两侧尚且算浓密的发丝迎风抖动,二尺来长,瞧来如何都与所谓高人并无丁点干系,当即也顾不得挑弄炭火,便冲小二踹过一脚,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开口便是骂起,“遇上这等好事,你小子还同我知会一声作甚,倘若是这位爷等得不耐烦,甩手离去,这门生意岂不是就做不得成?仍在此地扮相痴傻作甚,赶紧请来,老子年关是吃素吃荤,还要指望这位爷,切勿怠慢。” 小二这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后腰衣衫处的印痕,掉头便跑入酒馆当中,请那位女子入得后院。 院落之中风微少,雪却是不见得小,仅是日余便积攒下两三叠靴底厚薄,两人对坐时节,除却飞雪在前,火盆毕剥,一时无话。 “开门见山,久闻齐陵边关处,并不归属于土楼,许多消息,其实都绕不开你这位看似不愿争不愿抢的酒馆掌柜,此话亦是道听途说,但此番真见过面目,才发觉这等秘闻,并非错传。” 女子撂下斗笠,容貌果真是清丽,端详老汉鬓角处的疤痕,神情甚是不平静。 “斩碎修行路,有此般手段的,境界即便非与四境平起平坐,恐怕也距四境相去不远,老人家年少时,多半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老汉一直使铁钩撩拨炭火,闻听此话,手头动作微滞,头也不抬冷冷道来,“你这女娃若是寻常江湖中人,兴许花些价钱,老夫还能卖与你两三消息,齐陵边关近来乱相四起,异乡之人多半是因此而来,可既然是修行人,老夫不愿做这份买卖,趁早离去。” 一旁小二急切,刚要上前两步,却眼见得自家那位向来懒散,且脾气相当和善的掌柜,如今使铁钩撩拨炭火的时节,双目当中阴森怒气翻涌,目眦欲裂。